雨还是没有停的意思。
黑袍人躺在地面,像件被遗弃的旧衣裳。
普拉秋斯松了口气,正想跟格里高利说点啥缓解一下这荒谬又紧张的气氛。
他刚觉得心跳能缓两拍,格里高利那“加油”的聒噪还在耳朵边上嗡嗡响,像只赶不走的苍蝇。
然后他就看见那件“旧衣裳”动了。
不过不是像电影中的怪物慢慢爬起来,而是弹簧刀“咔”一下弹开那种动法。
黑袍人直挺挺地立起来,水顺着袍子往下淌,那张脸在破损的蒙面布后面白得晃眼。
他没看别人,就盯着普拉秋斯,眼神冷得像把手术刀。
他左脚猛蹬身后半塌的庭院残骸,整个人如同离弦之箭,竟然贴着地面、擦着连廊的檐角,以一种近乎低空飞掠的姿态挥着那柄武士刀悍然冲来!
他冲过来了,快得带起风。
刀尖在前头破开雨帘,嘶嘶作响,像毒蛇吐信子。
普拉秋斯脑子里空白了一瞬,身体却自己动了。
“小心!”
他头皮发麻,大吼出声。
他握着“海拉”对冲过去,脑子里闪过,其实小时候自己曾经被一个劫匪威胁的画面。
那时候他也是这么硬着头皮上的。
虽然结果是挨了一顿揍,最后靠警察救自己出来的……
两把刀在半空撞在一起,那声音已经不像金属,像谁把一大块冰扔进了滚油锅里。
它们碎了。
成千上万飞行的碎片如同炸开的烟花,在两股对冲的法咒力量余波中盘旋冲撞。
不是断成几截,是碎成一片一片的,冰蓝的、银白的……在雨里乱飞。
普拉秋斯在一枚旋转的碎片里看见了自己的脸,眼睛瞪得老大,嘴抿成一条线,怪傻的。
他被震得往后飞,落地时,差点一屁股坐水里。
他赶紧低头一看,好好的“海拉”就剩个柄了。
它虎口裂了道口子,血混着雨水往下滴,颜色淡得很快。
黑袍人也退了,握着同样只剩刀柄的家伙。
那些空中的武器碎片开始往回飞,像两群蝗虫。
它们在空中划出亮晶晶的轨迹,叮叮当当地往各自的刀柄上贴。
月光流淌其上,仿佛给这重塑的过程镀上了一层流动的水银。
三两下,刀又好了,跟新的一样,刃口亮得能照见人。
“这玩意还带自动维修啊……”普拉秋斯嘟囔。
眼见这黑袍人的威胁丝毫没有解除,安和维克多已经站到他两边,一左一右抢上前来,与他呈三角之势,将黑袍人围在连廊与荷塘间的空地。
安的镰刀刃垂着,雨水顺着弧线往下淌。
她盯着黑袍人,胸口起伏:“你们到底什么人?给我把阿尔杰还回来!”
她的声音有点颤,不是怕,是气。
普拉秋斯很少见她这样。
黑袍人没说话,只是把刀抬了抬,刀尖对着他们仨。
沉默,有时比吼叫更吓人。
园林那头,阿尔杰的情况也不妙。
四个人架着他往那堵墙挪,他被勒得喘不过气,脖子边那把骨匕凉飕飕的,像条冬眠的蛇。
他好像想到什么,又拼命挣了两下,没挣动,反倒觉得力气在一点点漏掉。
可没办法,他的武器已经脱手,身体又疲惫。
四个人默不作声拖拽着他,迅速向那空间隧道的方向移动,显然打算进入通道。
天上在一瞬间好像有东西飞过去,好像一只乌鸦,落在了阁楼檐角。
四个黑袍人立刻绷紧了。
架着阿尔杰的两个人松了点劲,手往衣服里摸。
塞拉菲娜和卡珊德拉转过身,面朝阁楼的方向。
“咻……”
一道细细的能量流光从对面屋顶射过来,没打人,刚好打在那堵墙根上。
比之前亭子崩塌更沉闷却更具毁灭性的爆炸猛地发生,地面被炸开一个坑,乱石穿空,烟尘混合着雨水滚滚而起。
地皮跳了一下,架着阿尔杰的两人被气浪冲得晃荡,手松了。
阿尔杰趁机吸了一大口气,只感觉肺里火辣辣地疼。
塞拉菲娜反应极快,一层暗色光幕瞬间在她和卡珊德拉身前展开,扛住了扑面而来的碎石和能量乱流。
光幕剧烈闪烁,但她半步未退。
烟尘稍散,只见那面墙壁被彻底炸塌了,原本空间隧道被搅乱了,正在加速湮灭……
“谁!”
塞拉菲娜又惊又怒。
为了构建那个隧道,她耗费了不少心神和能量,还借助了这处园林特殊的地脉节点,没想到被人如此干脆地破坏。
现在白搭了。
有人落在断了的梁柱上,轻得像片叶子。
是个女的,一身贴合的黑色作战服,长头发扎着,手里反握两把弯刀。
刀身是哑光的深灰色,上面有暗红色的纹路在爬,像血管。
她嘴里还叼着根巧克力棒,腮帮子微微鼓动,正在咀嚼。
莉迪亚·莫雷蒂。
她把巧克力棒咬断,含糊地说:“这不让过。”
她声音懒洋洋的,但意思很清楚。
“想带人走?问问我的刀吧!”
塞拉菲娜盯着她,眼睛里的火快喷出来了。
准备的退路被毁,任务眼看又要横生枝节。
她不再理会还被同伴半控制着的阿尔杰,似乎要将全部怒火都集中在了这个突然出现的搅局者身上。
她往前迈了一步,双手在身前虚握,口中急速念诵起晦涩的音节。
她脚下亮起一个暗红色的圈,圈里冒出粘稠的光,颜色像淤血……
塞拉菲娜站在圈中,眼神怨毒地锁定了她。
那眼神就像在看一个即将被抽干所有生命力与灵魂能量的祭品。
她擅长的,正是剥夺与献祭。
不知有多少人被她用这种方式榨干精华,或作为召唤更高存在的祭品!
“找死。”
她说,声音冷得掉冰碴。
圈里的光扭动着,暗色光焰升腾,变成几条触手样的虚影,朝莉迪亚探去。
空气变得污浊,吸一口都觉得喉咙发痒。
莉迪亚站在梁柱上,嘴角弯了弯。
她手腕一转,两把弯刀转出灰色的光。
“试试呗……”
她说,然后人又不见了。
这边要打了,真打。
阿尔杰还被半架着,脖子边的匕首就没挪开过。
而普拉秋斯那边,三个人围着黑袍人,谁也没先动。
雨没因为双王的离开而停歇。
它还下着,还越下越大。
浑浊的雨声把其他所有声音都盖住了,世界只剩哗啦啦的水声,就好像世界也在哭泣。
莉迪亚突然出现在塞拉菲娜侧后方,那对灰色的弯刀带着撕裂空气的尖啸,交叉剪向她的脖颈!
塞拉菲娜却像背后长了眼睛,只是口中晦涩的音节骤然拔高。
脚下的暗红色光圈中探出的那些触手猛地回卷,如同捕食的章鱼腕足,从数个方向缠向莉迪亚!
她周身腾起一层更凝实的暗色光晕,硬抗背后的斩击。
双弧斩在光晕上,发出金属摩擦般的刺耳声响,光晕剧烈波动,却没被立刻斩破。
而莉迪亚的身影在得手前的一瞬,再次诡异地模糊。
她险之又险避开了几条缠绕上来的触手。
那触手扑了个空,抽打在残破的墙壁上,坚硬的青砖竟发出“滋滋”的腐蚀声,表面迅速变得灰败。
她落在另一处断垣上,眼睛微微眯起,显然对方这手防御和反击比她预想的要棘手。
“麻烦的能力。”
她低声自语,手中的双弧再次亮起强烈的暗红色纹路。
塞拉菲娜转过身:“你将为你的冒犯付出代价!”
她双手虚握,那光圈骤然扩大,更多更粗壮的触手从中汹涌而出。
但莉迪亚的身影再次变得飘忽不定,在废墟间高速移动,每次现身都伴随着双弧凌厉的斩击,将靠近的触手斩断。
断掉的触手落在地上,化作冒着气泡的粘液,散发出令人作呕的气味。
战斗陷入胶着,莉迪亚速度快、攻击刁钻,但塞拉菲娜的防御和范围控制能力极强。
且那些触手附带的精神侵蚀和能量汲取效果,让莉迪亚也不敢轻易被沾上。
另一边,埃洛克和卡珊德拉交换了一个眼神。
他们看出塞拉菲娜暂时被缠住了,而阿尔杰因为刚才的爆炸冲击,挟持有所松动。
埃洛克低声对暂时挟持着的阿尔杰的艾夫曼说:“老大……先带他走,离开这!”
他们拖着阿尔杰试图从侧面绕开战场,往园林更深处退去。
然而,一道冰冷的声音阻止了他们。
“放开他!”
维克多不知何时摆脱了与黑袍人的对峙。
他手持阿佩普,拦在了几人退路上。
杖上,银色的火焰虽然内敛,但那股暴烈的气息已经锁定了他们。
埃洛克等人正疑问那黑袍人去哪时,只见普拉秋斯和安也靠拢过来,与维克多形成合围之势。
格里高利远远地喊:“对对对!堵住他们!别让这帮穿黑衣服的跑了!老大你撑住啊!”
被匕首抵着的阿尔杰意识清醒了些。
他抬起头,蓝色的眼睛里仿佛重新燃起火焰。
他哑着嗓子,对埃洛克说:“你们……带不走我……”
莉迪亚缠住了棘手的塞拉菲娜,而这三人拦住了试图带走阿尔杰的三人。
那个黑袍人静静持刀站立在那,像枚冷眼旁观的棋子,没有动作。
但谁都知道,这种僵持不会持续太久。
在这时,黑袍人动了。
他没有攻击任何人,而是抬起手。
好像有一股冰冷的寒气笼罩了整个战场,甚至瞬间压制了塞拉菲娜和莉迪亚间的凌厉杀气。
这“意”中明显带着种撤退的信号。
正在与莉迪亚战斗的塞拉菲娜身体猛地一僵,她迅速收拢了领域。
那些触手潮水般退回她脚下,然后光圈熄灭。
她瞪了莉迪亚一眼,身影向后飘退。
埃洛克和卡珊德拉也同时收到了信号,艾夫曼眼神一厉,知道事不可为。
他低喝一声:“撤……”
挟持阿尔杰的艾夫曼猛地将他向前一推,同时抽回了抵在他颈侧的匕首。
阿尔杰踉跄着向前扑倒。
维克多眼疾手快,一步上前扶住了他。
安和普拉秋斯立即手持武器,警惕地护在前方,防止对方趁机反扑。
但月影的人没有纠缠。
这几人迅速聚拢到那持刀的黑袍人身边。
黑袍人深深地看了一眼被维克多搀扶的阿尔杰,又扫过普拉秋斯等人。
他目光在普拉秋斯身上停留了几秒。
他手中的武士刀对着身侧虚空一划!
一道边缘闪烁着灰色光芒的空间裂隙骤然出现!
五道黑影没有丝毫犹豫,迅速对裂缝献出自己的能量,能量光流被依次投入裂隙中,空间裂缝稳定下来了。
几个人往里一站,裂隙随即合拢,消失不见……
走了,干脆地走了。
雨在下,浇在废墟上。
“咳……咳咳……”
阿尔杰在维克多的搀扶下剧烈咳嗽起来,吐出几口带血丝的唾沫。
他脸色苍白,但眼神也恢复了清明和锐利。
“阿尔杰,你怎么样?”
安上前查看。
“放心啊,死不了。”
阿尔杰摆了摆手,声音有些沙哑,已经恢复了惯有的高傲调子,多了几分虚弱,“被几只老鼠偷袭了。”
莉迪亚从断垣上跳下,走到近前,收起双弧。
她露出一张精致却没什么表情的脸。
她看了一眼阿尔杰:“还能走吗?”
“能。”
阿尔杰推开维克多的手,身体晃了晃。
维克多没办法,只能选择沉默地再次扶住他。
“多谢。”阿尔杰对莉迪亚点了点头,又看了看其他人,“也谢了。”
“用不着。”
莉迪亚摆摆手:“任务而已,不过,麻烦还没完。”
她指了指天空。
虽然雨幕遮蔽,但所有人都能感觉到,那种风雨欲来的压抑感越来越强了。
那是双王引发的天象异变。
“校长紧急指令!紧急指令!”
一直躲在连廊下但一直竖着耳朵的格里高利突然喊道,挥舞着通讯器。
“杭州告急!风暴逼近速度超预期!所有能动的,立刻马上加急前往支援!机场有飞机等着!重复,立刻前往杭州!”
阿尔杰沉默片刻,深吸一口气,抹了把脸上的血迹:“你们先去,我没事。”
“你这样子……”安皱眉。
“执行命令。”阿尔杰的语气不容置疑,“我没那么脆弱,西比尔小姐,给我来针应急恢复剂,最高浓度。”
“好吧,会长大人……”
西比尔手忙脚乱地从箱子里翻找。
普拉秋斯看着阿尔杰站都站不太稳的样子,又看了看维克多和安。
他知道维克多和安肯定是必须立刻赶去杭州前线的,格里高利估计也得跟着去帮忙,或者说添乱。
那阿尔杰怎么办?
他虽然嘴硬,但伤得不轻,一个人能行吗?
“我……我陪老大去机场吧。”
普拉秋斯突然开口道,声音不大,但很清晰。
“是这样,我有点担心他,等老大处理好伤口,确认没事了,我再赶过去……”
普拉秋斯觉得自己留在这好像也帮不上他们太多忙,他应该做点力所能及的。
阿尔杰看了他一眼,没说什么。
维克多点点头,没回应他。
“请保持通讯。”安看了一眼他们,“我们走……”
“小心点啊……”
格里高利看了看他们两人,便和维克多一起,迅速朝着营地外预定的撤离点跑去。
“我的学长!照顾好老大啊!你要是到了杭州,我请你!”
莉迪亚已经不知道什么时候消失了,像她来时一样突兀。
雨幕中,很快就只剩下阿尔杰、普拉秋斯,以及正在给普拉秋斯注射药剂的西比尔。
药剂注入,阿尔杰的脸色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好转了一些。
他挥手拒绝了西比尔进一步的检查。
他对普拉秋斯说:“走吧,去机场。”
普拉秋斯点点头,和西比尔一左一右,深一脚浅一脚地走出这片已成废墟的园林。
雨丝冰凉,打在身上。
普拉秋斯扶着阿尔杰的手臂,能感觉到这位平时光芒万丈的学生会长此刻身体的微微颤抖。
他不知道杭州那边等着他们的将是什么,也不知道自己这个决定对不对。
他就是感觉,此刻他应该在这。
西比尔给他扎的那针“最高浓度应急恢复剂”显然不是什么温和玩意。
时间一长,药效上来,顿时,阿尔杰整个人绷紧了。
他额角青筋暴起,牙关咬得咯咯响,脸色转为一种不太正常的潮红。
走到车边,还没来得及拉开车门,格里高利那破锣嗓子就从后面追了上来。
“紧急!紧急!校长催了!风暴移动速度简直飞快!快!机场!飞机引擎都快等熄火了!校长说,晚一分钟都可能出大事!”
他气喘吁吁地停在几人面前。
普拉秋斯正帮阿尔杰拉开车门,听到这话,心头那股一直压着的烦躁和担忧猛地炸开了。
他扭过头,面对格里高利。
“催催催,就知道催!没看见老大伤成这样吗?杭州就杭州,双王就双王,他们觉得我们不用喘气吗?我们的阿尔杰刚捡回条命!”
他声音在雨夜里格外响亮。
他自己都没意识到这种混杂着后怕和愤怒的颤抖。
他其实不是在生格里高利的气,也不是真的在骂校长,更不可能是怪罪整个校领导高层。
他只是……看着阿尔杰的样子,想着刚才那劫持,再想到杭州那可能更可怕的局面。
一种巨大的无力感像潮水把他淹没了。
他担心任何人,担心任何事物。
格里高利顿时被吼得一缩脖子,讪讪地:“我也只是个传话筒……校长的语气也确实急……”
旁边的安脚步顿住了。
她原本已经准备和维克多立刻离开,听到吼声和阿尔杰挺直脊背的样子,她没说什么,但嘴唇抿成了一条僵硬的线。
她知道必须立刻去杭州,但把重伤的同伴丢在这里,这种感觉,糟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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