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哥黑色的羽翼掠过窗,消失在午后刺眼的阳光,信纸被打开后,房间里就陷入了一种诡异的安静。
格里高利咽了口唾沫,在他耳边轻声开口,生怕惊动什么:“蒂尔尼克委员会?没听过……”
普拉秋斯依然在默默盯着纸上的字样,看着那些晕开的墨痕和有些潦草的字迹,他的指尖摩擦着信纸边缘,那里有道细小的裂痕,像被什么锋利的东西划过。
塞里斯皇子用好奇的目光看着他的脸,见两个人神色凝重,缓缓开口:“这位哥哥……”
普拉秋斯突然缓过神来,转过头对他说:“怎么了?”
塞里斯用手指指了指内容的最后几个字:“他写的是什么?”
普拉秋斯用很轻的口吻对他回应:“上面写的是‘可以带灯火’的意思。”
塞里斯皇子听后,只是用目光草草扫过信纸上的每个字,那是一种不属于孩童眼睛的锐利:“可以带灯火……”他低声重复,低得几乎听不见,“这么说,他们应该知道我们是谁。”
格里高利突然伸手抓过信纸,他说:“这不可能是巧合。”
他的声音像是弓弦被拉到了极限那样紧绷:“我们才来这里不到一天,连几个认识的人都没有,就有人无缘无故送信来?”
普拉秋斯还是没有说话,他缓缓把信纸从格里高利的手中拿到自己眼前,左看右看仔细端详着,格里高利在一旁自顾自分析:“不可能是恶作剧……”
“我想到了一件事情。”普拉秋斯慢慢地说,声音不大,不过旁边的两人立即安静了下来。
“我想到了维奥莱特她之前跟我们说过的一句话。”他从地上站了起来,继续缓缓说道:“她之前似乎警告过我们,虽然我也不确定这两件事情是否有必然的联系。”
“哦?”格里高利来了兴趣,连忙开口:“那是什么?快说啊。”
“她之前说过,有人会来找我们。”
塞里斯的小尖耳朵轻轻抖动了一下:“她说的‘他们’是指这个所谓的委员会?”
房间里再次陷入了沉默,格里高利思考了一下,轻轻点了点头,把普拉秋斯手中的信纸一把拿过去:“还有,上面说,让我们去最西的城楼。”
“是的,但如果这是个陷阱呢?”普拉秋斯问。
“那干脆就看看,”格里高利一边说,一边对信纸投去一种轻视的眼神,“反正我们也没有什么可以失去的了,这是个荒诞的世界。”他居然笑了,普拉秋斯看到了他脸上一种狠劲的笑,这是他来到这个世界后第一次看到他这么笑,想想今天晚上自己可能真的要按这张信纸去做这个内容,不禁后背发凉。
“可是你们为什么要自己分析呢?”塞里斯皇子说。
格里高利迅速将信纸对折好,环抱着胸,语气有些不愉快:“小殿下,那我们要怎么样呢?”
塞里斯指了指门外:“可能……我觉得……可以让楼下的老板来看一看,毕竟这是发生在他店的事情。”
普拉秋斯脑海一闪,顿时感觉思路也通顺了许多,他们貌似真的不用自己这么胡乱分析,老板是本地人,这个所谓的委员会应该也是当地的,那么,就交给老板来解释了。
3人踩着木质阶梯下楼时,旅店大堂里弥漫着淡淡的茶香,老板正坐在柜台后拨弄一个大算盘,听到脚步声抬起头,脸上立刻堆起笑容。
“几位贵客需要什么?”老板放下算盘,手指在柜台上有节奏地敲击着。
格里高利不紧不慢将信纸拍在柜台上,力道大得让老板的茶杯都晃了晃。“认识这个吗?”他直截了当地问。
旁边的普拉秋斯赶紧用胳膊肘轻撞了一下他:“你有些不太礼貌了……”然后对着老板礼貌说道:“我们在上面发现了一封来路不明的信。”
老板疑惑地拿起信纸,眯起眼睛仔细端详,普拉秋斯注意到他的手指在接触到信纸的瞬间微微颤抖了一下,但很快就恢复了平静。
“什么蒂尔尼克……委员会?”老板的眉头皱成一个夸张的弧度,声音拖得很长,“这是什么组织?商会?还是……”
“你真的不知道吗?”塞里斯皇子突然开口,小小的身子趴在柜台上,双腿离地,尖耳朵微微抖动着。
“是这样的,他说你是不是真的不知道。”普拉秋斯顺便继续当了当翻译官。
听完,老板的表情凝固了一瞬,随即把兴纸放在柜台上,哈哈大笑起来,笑得脸上的肉都在颤动,3个人看他笑了近半分钟,最后是勉强喘着气,低声开口:“真是说笑了,我在这开店20年,从没听说过什么委员会。”他擦了擦眼角的两滴泪,“不过……”
“不过什么?”普拉秋斯敏锐地捕捉到那个转折。
老板突然屈身向前,神秘兮兮地压低声音:“听说西城楼那边确实有些古怪。”他左右张望一番,像怕被人听见,虽然这个宽阔的大堂里除了他们也没有其他人,“上个月有个卖糖人的老头,说半夜看见城楼顶上有蓝光闪烁,我已经不清楚最开始的消息是说什么了……也不知道这是传的第几个版本。”
“蓝光闪烁?”格里高利低声念叨,和普拉秋斯交换了一个眼神,老板见状,连忙摆手:“当然,也可能单纯的别人瞎编出来的。只是……”他又来了个转折,语气都变得有些正式,“既然有人特意送信来,那应该是重要的事情。”
“所以你觉得我们应该去那个地方?”普拉秋斯试探性地问。
老板突然挺直腰板,义正言辞地说:“不能乱说,这我可不敢乱建议!”他顿了顿,又补充道,“不过如果真的错过大事,那应该也不好。”
塞里斯突然从柜台边蹦下来,老板看到他的黑袍在半空划出一道弧线,他用那稚嫩的声音在柜台边问道:“老板,你这里的茶好喝吗?”
普拉秋斯一句不差给他翻译了出来。
这突如其来的问题让老板一愣:“啊?茶?当然好喝!上等的好茶!”
普拉秋斯又给塞里斯翻译了一下。
“那给我们来一壶,”塞里斯说,“我们边喝边谈。”
听到普拉秋斯的翻译,老板脸上的笑容僵了僵,很快又恢复自然:“好嘞!马上来!”他转身去打开柜子,准备茶具。
茶很快上来了,老板给他们斟满:“尝尝,本地特产。”
“老板,”格里高利突然对他问,“你手指怎么黑黑的?”
老板的手猛地一抖,几滴茶水洒在柜台上,普拉秋斯低头看去,在老板右手食指和中指内侧看到了淡淡的黑痕,就像是墨痕。
“这个啊,”老板干笑两声,“早上记账蹭到的,常有的事情。”
塞里斯捧起茶杯,小口啜饮,顿时被烫得吐了吐舌头。“好烫!”他抱怨道,随即又放了回去。
普拉秋斯突然把喝到一半的茶重重放在柜台上,发出清脆的声响:“那我们决定了,”他直视着老板的眼睛,“今晚就去看一看到底是不是真的。”
老板的瞳孔微微收缩,扬起笑容:“好!好!年轻人就是有魄力!”他搓着手,“需要准备什么吗?晚上嘛,灯笼还是火把?”
“你们这里有没有煤油灯?”格里高利意味深长地说,“信上说了,可以带灯火。”
“当然有!我这个店这么大怎么可能连个煤油灯都没有。”随后老板的笑容僵在脸上,半晌挤出一句:“我现在就可以拿给你们。”
“那好吧。”普拉秋斯说。
塞里斯从椅子上滑下来,整理了一下黑袍:“老板,请问厕所在哪里?”
“啊?在后院左边拐角。”老板和善地指了指方向,随后在椅子上坐下,继续低头拨弄算盘。
等塞里斯离开后,格里高利望着宽阔的大堂,随口问道:“老板,你这店开了多久了?”
“快7年了。”老板抬起头,笑眯眯地说,“这附近就数我家最干净了。”
不一会,塞里斯回来了,手里捏着一枚红褐色的铜币:“老板,这个是在后院捡到的,是你的吗?”随后递了过去。
老板接过来看了看:“哎呦,肯定是早上搬货时掉的,多谢这位小少爷了。”他顺手把铜币塞进抽屉,动作自然流畅。
“哐当”一声响,是从后院来的。
“3位等一下,我去看看,可能是野猫窜进来打翻东西了。”老板不慌不忙地站起身,临走前还贴心地问,“几位要不要再添点茶?”
塞里斯他旁边悄悄扯了扯普拉秋斯的燕尾服后摆,他低下头,只见塞里斯压低声音说:“我看到后院有个大鸟笼。”
“那你看到里面的鸟了吗?”普拉秋斯说。
“没有……里面感觉什么都没有。”
“这么巧?”格里高利挑了挑眉,“看来我们遇到个以前爱养鸟的老板。”
普拉秋斯若有所思:“也可能是……不是,不是这个老板。”
“几位久等了。”几分钟后,老板端着茶壶回来,脸上带着歉意的笑容,“果然是那只花猫,把腌菜坛子打翻了。”
他熟练地给三人续上热茶,动作行云流,袖口沾了点水渍,手上的墨迹已经不见了。
普拉秋斯突然问:“西城楼那边晚上安全吗?”
“安全是安全,就是夜里风大,如果真的要是去,我建议多穿件衣服。”他状似无意地补充,“那边台阶有些陡,最好就是带盏灯。”
“看起来你似乎对那里很了解。”格里高利说。
“我去过很多地方,这整个城镇都被我逛了个遍,这里的地方没有什么是我不熟悉的。”老板淡淡回复。
两个站着的人交换了个眼神,塞里斯在一旁眯着眼睛,专注地吹着茶杯里的热气,长长的睫毛在脸上投下细小的阴影。
“谢谢提醒。”普拉秋斯站起身,“我们上去休息会。”
老板热情地点头:“好!晚饭想吃什么?我让厨房准备。”
“原来你们这里还能吃饭啊?”普拉秋斯有些惊讶,随后尽量将脸凑到他面前:“不会很贵的吧?”
“那怎么可能?”老板笑着说,普拉秋斯看到格里高利在楼梯处朝他招手,要上楼了。
当天晚上,天空像一张巨大的幕布。
高高的西城楼轮廓在月光下显得格外锋利,普拉秋斯提着煤油灯,昏黄的光晕在石阶上投下摇曳的影子。塞里斯紧跟在后面,一只小手攥着普拉秋斯的衣角,格里高利垫后,警惕地环顾四周。
“这地方比想象中还要阴森。”格里高利低声说,声音在空旷的台阶上回荡,高高的城塔从视觉上对他们形成了一种天然的压迫和窒息感。
普拉秋斯没有回答,他在尽量分散自己的恐惧,他的目光被台阶两侧的墙壁吸引,上面布满了奇怪的划痕,煤油灯的光线太弱,看不清细节,他们也不想深入去了解。
台阶越往上越窄,周围只有他们靴子的“哒哒”声,空气居然也感觉越发沉闷,塞里斯的尖耳朵抖动了一下:“你们听到了吗?”
三人在台阶末停下脚步,黑暗中传来细微的“沙沙”声,像是有什么东西在墙壁间爬行。普拉秋斯举起煤油灯,灯光照向声音的来源。
一只黑色的大老鼠正沿着墙壁快速移动,一下就窜没影了。
“只是老鼠。”普拉秋斯松了口气,但随后又皱起眉头。
台阶尽头是一扇半开的木门,就是从这里进入这座高高的城楼的,门缝中微弱的灯光洒在了门口处。
他们屏住呼吸缓缓靠近,普拉秋斯来到木门前,又深呼吸了一下,看着格里高利的眼神,他果断推开了。
眼前的景象让三人同时屏住了呼吸。
隐隐约约,一个穿着黑色束腰长袍的男人背对着他们站在房间中央,昏黄的烛光映衬下,身形修长,头发用一根银簪束起,环顾四周,房间四周点着几支蜡烛,火光摇曳,将他的影子拉得很长又很模糊,几乎是延伸到三人脚下。
“你……也是来这里的吗?”格里高利走到了普拉秋斯面前,试探性地开口,声音在空旷的房间里显得格外突兀。
男人缓缓转身,他的面色和其他人没有什么不同,唯独眼瞳却黑得深邃,像是两个无底的漩涡。不知怎么的,普拉秋斯感到一阵莫名其妙的寒意,他居然清楚看到那双眼睛正死死盯着他。
“晚上好。”男人突然开口了,“我一直在等你们。”
格里高利压住内心那丝恐惧,上前一步:“这里晚上不会有其他人来吗?”
听到这句话,男人嘴角勾起一抹诡异的微笑:“放心,没有人会来这里的。”他转身走向另一侧的楼梯,“跟我来。”
塞里斯突然拉住普拉秋斯的手,眼睛里满是担忧和恐惧,普拉秋斯对这个男人的方向低头看去,烛光下,男子的影子感觉比常人要细长许多,而且似乎在微微蠕动。
不远的他似乎察觉到了他们的迟疑,回头投来一个询问的眼神,普拉秋斯强迫自己镇定下来:“没什么,带路吧。”真到这个时候,他已经不像在旅店里那样从容自然了,他一下把指南针揣进了燕尾服口袋。
三个人你拉着我,我拉着你,匆匆跟了上去。
他们跟着这个黑衣男人登上楼梯,可能是过度紧张和恐惧,也可能是天生对未知的激动,每上一层,他们就感觉温度降低几分,很多地方根本没有烛火,有的只有孤零零一小根,更多是伸手不见五指的状态,三个人都紧紧靠在一起行走,靠着手中的煤油灯照亮前行。
“你们这些蜡烛和灯……”格里高利低声说,他很好奇为什么这些人不点灯,好像就专门料到他们肯定会带灯过来。
“这些很漂亮,不是吗?”前面这个高挑的男人头也不回地打断了他的话,声音优雅:“它们会指引迷途的人。”
“那的确很漂亮……”格里高利说完,便不再开口。
塞里斯走到第三层的时候,突然停下脚步,用手扯了扯普拉秋斯的燕尾服后摆:“你们闻到了吗?”
空气中弥漫着一股淡淡的甜味,像葡萄酒的香味,闻到这股气味,普拉秋斯感到一阵眩晕,煤油灯在他手中晃动了几下,光影在台阶和墙壁上跳动着。
“不用觉得累,快到了。”走在最前面的这个男人刻意提醒般,不知不觉间,男人又说,并且声音突然变得飘忽不定的状态,“城楼的顶端,委员会的大人们已经等了很久了。”
他们终于到达第七层楼,最顶层了,精疲力竭的腿颤抖着,两边的窗户敞开着,星辰吊坠一般挂在天边,一扇黑木门出现在眼前,上面什么都没有,男人向前推了一下,就推进去了。
他们还是强撑着不敢停下,普拉秋斯揉了揉眼,像木门里看了一下,那个男人不见了。
格里高利只感觉汗毛一炸了,从进来的时候就很不对劲,但是现在已经不能后悔了,普拉秋斯还是在最前面提着煤油灯,在这个大门前跨出了第一步。
之前他们勉强看得清城楼内的景象,但是这个顶层的大房间他们却是无能为力,里面看起来连一丁点烛光和灯光都没有,像是在被一片黑雾笼罩,而且诡异的是,刚才那个男人明明说委员会的人在这里等他们,可他们却听不到里面有任何的人的声音。
他们静静站在房间的门口,普拉秋斯想到了格里高利白天时说过的那一句:反正我们也没有什么可以失去的了,这是个荒诞的世界。
对,一切都太荒诞了。
“你好,你们……”普拉秋斯正要开口,就被这股可怕的黑暗逼了下去。
当他们3个人都走进这个房间,几乎就快被这种压抑征服了,他们甚至内心想着,以最快的速度重新冲下楼,然后再也不来这里了……
一段有力的冷冷的声音从黑暗中传来了。
“欢迎你们的到来。”
普拉秋斯嘴巴微张,手呆呆地提着发着昏黄光的煤油灯,却不敢向前踏一步,格里高利居然还躲在了他身后,只是露出半个头在他肩膀处窥视前方,塞里斯浑身发抖,眼睛却还在看着黑暗深处。
3秒后,里面又传来了一声。
“欢迎你们的到来。”
而且,是标准的俄语。
刺眼的白炽灯却突然亮起,惨白的光线利刃般刺入瞳孔,普拉秋斯下意识抬手遮挡,手中的煤油灯差点跌在地上粉碎,他眼前炸开一片血红的光斑。
塞里斯发出一声痛呼,小小的身体几乎蜷缩进了袍里,眼角挤出了泪水,滑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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