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听院子外传来一阵窸窣的脚步声，似是来人在打量院落和停在外面的马车。
那人看到一旁的马车时，猛地一顿——只见那车檐下赫然挂着一盏精致的灯笼，纱罩上清晰地写着一个‘齐’字。
再细看那车辕边缘，竟还镶嵌一枚小小的铜饰，上面雕刻着京城庆阳侯齐家方能使用的独特徽记图腾。
心中略有疑惑，但那人还是正了正衣冠，恭敬地站在门口询问道：“请问，沈培风沈公子家可是在此？青州府回春堂掌事李文斌，特来拜访。”
沈培风顿时松了一口气，同时挪动脚步往外迎去——等了许久的人，终于到了。
齐豫珩原本并不想挪动，但自家夫人已经跟着徐贞月过去，他也只好起身。
李文斌原本在和沈培风见礼，待看清他身后之人时，心下的疑惑全然消失。
竟不知，他们庆阳侯家的二公子居然真的在这......
“属下见过二爷，见过二夫人。”
徐贞月心念一转，一个惊人的猜测浮上心头——难道这店铺开满整个大周的回春堂，背后的东家竟是京城齐家？
若真如此，那未免也太巧了！
京城齐家，正是当今庆阳侯府，而现任庆阳侯膝下仅两位嫡子，嫡次子不是别人，正是齐豫珩。
而齐豫珩......正好就在她家。
然而看齐豫珩方才的反应，他对家中产业显然并不上心，甚至可能完全不知晓回春堂的分号已经开到了他治下的西成县。
其中缘由，徐贞月也听唐婉提过几分。
当年齐豫珩不愿遵从家中长辈的安排纳妾，与长辈几乎闹翻，一怒之下便带着唐婉离京外放，来到这偏远的西成县做了个七品县令，从此便近乎与京中经济切割。
他性子清傲，不用家中一分一毫，自然也不会去过问齐家那些庞杂的产业究竟经营了些什么，又开到了何处。
这些年，他全靠烫完精心打理嫁妆和后来置办的些许产业，方能维持体面又不失风骨的生活。
如此以来，齐豫珩不知回春堂是自家产业，而回春堂在西成县分号的掌柜，本就对京城齐家不甚了解，恐怕根本都不知道这位远在穷乡僻壤、几乎与家族断绝往来的县令是齐家二爷。
毕竟知道的越少，活得就越长。
想通此事，徐贞月心中暗叹一声造化弄人，这突如其来的巧合，让她同回春堂之间的缘分，平添了几分难以言说的微妙。
听到掌事这句‘二爷’时，齐豫珩也在打量他。
那眼神深沉，带着上位者的审视，却无半分熟稔之意。
沈培风并没有让场面冷下来，请掌事进屋说话。
堂屋内一时间静得落针可闻，李文斌李掌事只觉得那目光似又千钧之重，压得他额角溢出汗意，心中那点猜测愈发肯定，却也更不敢造次，只愈发躬低了身子。
天爷呀，他就是来谈个生意，主家对麻沸散颇有兴趣，他就来谈拢这次合作，怎得还遇到了二爷！
片刻，齐豫珩终于主动开口，只是声音平淡，听不出喜怒，与之前和沈培风说话时的语气截然不同。
“我离家已久，家中事务早已不过问，你既是来谈生意的，那便按照生意场的规矩来办，不用顾及其他。”
他这话说得含糊其辞，既未明确承认身份，却也未完全否认，更像是一种不置可否的回避，同时也清晰地暗示李文斌，生意归生意，不用因为他的身份而牵扯不清。
掌事是何等精明的人物？立刻就听懂了二爷的弦外之音。
他心中了然，却也不敢有丝毫逾越，忙顺势恭敬道：“是是是，大人说的是！是在下冒昧，今日确实是奉命来与沈公子、沈夫人商议麻沸散合作事宜，不敢因私废公。”
李文彬悄悄的松了一口气，这位二爷他曾在京城的时候偶然见过一次，二爷虽态度冷淡，但却并未多说什么，可见二爷不会干涉这次合作。
芊凝搬来一把椅子，她想让李文斌坐下说话，毕竟这屋里的几个大人，除了他和沈培风之外，其他的三个都坐着。
只要李文斌还站着，那她们亲爱的爹爹就只能站着陪客。
李文斌眼神悄悄打量齐豫珩，见对方没有阻拦，这才悠悠坐下。
既然是来谈生意的，就得拿出谈生意的样子。
他将目光转向沈培风和徐贞月，脸上堆起笑容：“沈公子，沈夫人，鄙人李文斌，忝为回春堂青州府总掌事，此前西成县分号呈上的麻沸散，药效神奇，经过总号的商议探讨，特命在下前来，务必与二位详谈合作细则。”
屋内几人的目光都聚集在这位掌事身上，他拿出一份已经起草好的契书，是他同总号商量过后的最佳合作方案。
二爷在此，他便不准备再多费口舌。看样子二爷、二夫人，同这家的沈公子和沈夫人关系颇好，虽然明面上二爷说勿要偏私，但掌事都是人精，便直接拿出回春堂的最大让步。
“夫人，公子，实不相瞒，上次你们提出要分麻沸散的三成利，且还要药方的署名权，这一点我们主家是同意了的，但是主家也有两个条件......”
掌事唯唯诺诺，不知当说不当说。
听到自己那日所提出的分成合作方案被对方接受时，徐贞月悬着的心放下了一大半。
沈培风感受到徐贞月微妙的表情变化，夫妻二人配合默契，他开口问道：“不知管事所说，是哪两个条件？”
合作嘛，不就是你来我往？徐贞月提出来条件对方答应，对方再提出两个条件，也无可厚非。
掌事将起草的契书递过去，“我们想要公子和夫人答应，麻沸散的药方不再给别家，意思是，只能同我们合作。”
说完这话，他便没有再继续下去，掌事也在等徐贞月和沈培风的态度。
徐贞月点头，手指轻轻敲打着桌面，发出沉闷的响声。
如此，掌事才提出第二个条件：“另外一个条件便是，二十年后，药方全归回春堂，不再分成，分成转为买断，我们会在第二十年时给予双倍分红，从此麻沸散只归我们回春堂。”
这个条件提出来后，屋内陷入死一般的沉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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