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路明非师兄在吗？我……我是夏弥。”
门外的女声带着一丝刻意压低的紧张，如同受惊的小鹿，在这弥漫着血腥与灵魂衰败气息的房间里，显得格外突兀，甚至有些诡异。
楚子航按在村雨刀柄上的手指微微收紧，锐利的目光仿佛要穿透厚重的门板。他没有立刻回应，而是先看了一眼靠在桌边、脸色惨白如鬼的路明非。
路明非在听到“夏弥”这个名字时，瞳孔几不可察地收缩了一下。脑海中瞬间闪过关于这个女孩的记忆碎片——活泼、灵动，带着点小恶魔般的狡黠，是卡塞尔学院里少数几个能让人暂时忘记沉重与黑暗的存在。但此刻，她出现在这里，在这个时间点，在他刚刚经历重创、外界暗流汹涌的关头，绝不可能是偶然。
（她来做什么？巧合？还是……另有所图？）
路明非的大脑飞速运转，灵魂的剧痛让他的思维有些迟滞，但长期在危机中培养出的本能让他瞬间警惕起来。他对着楚子航微微摇了摇头，示意他稍安勿躁，然后深吸一口气，强行压下喉咙口的腥甜，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尽量平稳，甚至带着一丝恰到好处的虚弱和疑惑：
“夏弥？进来吧，门没锁。”
楚子航沉默地退后一步，身形再次融入房间的阴影中，如同从未存在过，但那无形的气机依旧锁定着门口。
门被小心翼翼地推开一条缝隙。一个娇小的身影敏捷地闪了进来，然后迅速反手将门关紧，仿佛生怕被什么人看到。正是夏弥。
她今天没有穿那身标志性的、充满活力的日常服饰，而是换了一套不起眼的深灰色运动装，头发也有些凌乱，几缕发丝被汗水黏在光洁的额角。她那总是带着笑意的脸蛋此刻绷得紧紧的，一双灵动的眼眸深处，不再是往日的狡黠与清澈，而是混杂着显而易见的焦虑、恐惧，以及一种……路明非难以名状的、仿佛触及了什么可怕真相后的惊悸。
她一进门，目光就立刻锁定了靠在桌边、状态明显不对的路明非。当她看到路明非那惨白的脸色、嘴角未干的血迹，以及周身散发出的那种灵魂层面的衰败与混乱气息时，她的瞳孔猛地一缩，脸上的血色瞬间褪去，甚至比路明非看起来还要惊恐。
“路师兄！你……你怎么伤成这样？！”她失声低呼，声音带着真实的颤抖，几步冲到路明非面前，想伸手扶他，又似乎顾忌着什么，手僵在半空。
路明非看着她眼中那毫不作伪的惊恐，心中的警惕稍稍放松了一丝，但并未完全解除。他扯了扯嘴角，露出一个疲惫而无奈的笑容：“没什么，一点……小意外。倒是你，夏弥，这么晚了，找我有什么事？”
他刻意强调了“这么晚了”，目光平静地注视着她，带着询问。
夏弥被他看得有些不自在，眼神闪烁了一下，下意识地瞥了一眼房间阴影处楚子航的方向，然后用力咬了咬下唇，仿佛下定了某种决心。她凑近路明非，压低了声音，那声音里带着一种近乎绝望的急切：
“路师兄，我没时间解释太多！你……你最近是不是接触了什么……非常可怕、非常‘不对劲’的东西？不是龙族，不是言灵，是某种……更古老、更……‘空’的东西？”
路明非的心脏猛地一跳！表面的平静几乎维持不住！
（她怎么知道？！）
夏弥的话，几乎直接点明了他灵魂深处那“虚无之种”的特质！这绝不是一个普通学生应该知道，甚至不应该有所概念的东西！
他的眼神瞬间变得锐利起来，虽然身体依旧虚弱，但那属于归来者和导演的冰冷压迫感，却无声地弥漫开来。“夏弥，你到底想说什么？”
夏弥被他陡然变化的气势慑得后退了半步，脸上恐惧之色更浓，但她还是强迫自己站稳，语速极快地继续说道：“我……我不知道那具体是什么！但我能‘感觉’到！从几天前开始，学院里就弥漫着一种……一种让我非常非常不舒服，甚至灵魂都在战栗的‘气息’！很淡，但无处不在，像是在……在‘编织’着什么！”
她伸出手，胡乱地在空中比划着，试图描述那种无形的存在：“它很冷，很空，像是在吞噬一切，又像是在……等待着什么！而今天傍晚，那种气息突然变得非常非常强烈，源头……源头好像就在橡叶馆那边！然后没多久，我就感觉路师兄你……你的‘存在感’变得非常微弱和混乱，就像是……像是被那种可怕的东西伤到了一样！”
她的描述虽然混乱，却精准地对应上了帕西的探查、“虚无之种”的爆发，以及他自身遭受重创的过程！
路明非心中的震惊无以复加。夏弥……她竟然能感知到“规则污染”或者说“虚无之种”散发出的那种无形气息？甚至能模糊地定位和感知其强度变化？这绝不是普通混血种能做到的！甚至连楚子航这样意志坚定、感知敏锐的人，也仅仅是能察觉到能量异常和精神压迫，而无法如此清晰地描述出那种“空”与“冷”的本质！
（她到底是什么人？）
一个被尘封许久的、属于《龙族》原着的记忆碎片，如同闪电般划过路明非的脑海——夏弥，大地与山之王，耶梦加得！
是了！只有同为龙王级别的存在，对于这种涉及世界规则本源的异动，才会拥有如此超乎寻常的感知力！她感知到的，不是“虚无之种”本身，而是其活动时对周围规则结构造成的扰动和散发出的那种“非此世”的气息！
（她认出我了吗？不，她现在关注的焦点是那种‘气息’，是规则污染，而不是我体内的‘虚无之种’本身。她只是将我的重伤，归因于被那种‘气息’所伤。）
路明非瞬间理清了思路。夏弥，这位潜伏在卡塞尔学院的龙王，因为自身位格的原因，敏锐地察觉到了学院内出现的、远超龙族争斗层面的规则异动，并误将重伤的他当成了被这种异动波及的受害者，出于某种原因（或许是同类的警惕，或许是别的），前来确认和……警告？
“那种‘气息’……”路明非顺着她的话，声音沙哑地追问，“你还知道什么？它到底是什么？”
夏弥的脸上露出了极其困惑和恐惧的神情，她用力摇了摇头：“我不知道！我从未感受过这种东西！它不像任何已知的言灵，也不像炼金矩阵，它……它更像是……像是‘世界’本身在‘生病’，在出现‘漏洞’！我很害怕，路师兄！我有一种非常不好的预感，好像有什么非常可怕的事情要发生了，比龙王苏醒还要可怕！”
她的身体微微颤抖起来，那是源自生命本能的、对未知至高危险的恐惧。
“我今天偷偷用……用一些自己的方法探查过，”她的声音压得更低，几乎成了耳语，“我发现，学院里不止一处有那种‘编织’的感觉！图书馆那边之前很浓，现在淡了很多，但橡叶馆那边，还有……还有守夜人钟楼的方向，也有！虽然很隐晦，但它们像是在……连成一张网！”
图书馆（沉默回廊）、橡叶馆（帕西）、守夜人钟楼（副校长）！
夏弥无意中透露的信息，如同拼图般，将几个关键节点串联了起来！规则污染、守望者的介入、学院管理层的默许或参与……一张无形的大网，确实正在卡塞尔学院内悄然张开！
路明非感觉一股寒意从脊椎升起，瞬间席卷全身。局势的复杂和危险程度，远超他之前的预估！
他看着眼前这个因为恐惧而微微发抖、却又冒着风险前来向他这个“受害者”示警的女孩（或者说，龙王），心情复杂到了极点。他无法向她透露真相，无论是关于“虚无之种”还是“守望者”。
“谢谢你告诉我这些，夏弥。”路明非的声音缓和了一些，带着真诚，“我会小心的。你也……保护好自己，不要再轻易去探查那些地方了，很危险。”
夏弥抬起头，看着路明非那虽然虚弱却异常沉静的眼神，似乎从他那里得到了一丝微弱的安全感。她用力点了点头：“嗯！路师兄，你……你一定要快点好起来！我总觉得，学院可能要出大事了！”
她又担忧地看了路明非一眼，然后像是怕被人发现一样，匆匆说道：“那我先走了！路师兄你好好休息！”
说完，她再次如同受惊的兔子般，敏捷地拉开门，闪身出去，迅速消失在走廊的黑暗中。
房间内重新恢复了寂静，只剩下路明非粗重的喘息声，以及阴影中楚子航那几乎微不可闻的呼吸。
楚子航从阴影中走出，看着紧闭的房门，又看向路明非，沉声问道：“她的话，可信度多少？”
路明非靠在桌边，缓缓闭上眼，感受着灵魂深处传来的阵阵抽痛和更加纷乱的心绪。
“关于‘气息’和‘编织’的部分，大概率是真的。”他声音低沉，“她的感知……很特殊。至于她的目的……”
他睁开眼，看向窗外那仿佛更加浓重粘稠的夜色，眼中闪过一丝冰冷的光芒。
“恐怕不只是来示警那么简单。”
耶梦加得，大地与山之王，她在这场涉及规则与存在的暗涌之潮中，又究竟扮演着怎样的角色？是潜在的盟友？是隔岸观火的旁观者？还是……另有所图的第三方势力？
路明非感觉，自己仿佛正站在一个不断旋转的、由无数秘密和阴谋构成的巨大漩涡中心，而夏弥的突然到访，如同往这漩涡中又投入了一块巨石，激起了更加难以预测的浪涛。
他必须尽快恢复力量，必须尽快弄清楚“守望者”的真正目的，也必须……对这位不请自来的“龙王学妹”，保持最高程度的警惕。
夜，还很长。而隐藏在卡塞尔学院平静表象下的暗流，因为夏弥带来的信息，变得更加汹涌澎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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