电话那头，阿卡杜拉主任的尖叫声几乎要刺破路明非的耳膜，充满了被触及逆鳞的恐慌与难以置信。
“你……你怎么会知道？！那是最高机密！！！我实验室的安保系统是独立的！连诺玛都没有完整权限！你……”
路明非任由对方在电话那头语无伦次地咆哮，脸上没有任何表情，只是耐心地等待着。他当然知道。芬格尔挖出的情报远不止“音乐发烧友”那么简单，那个猥琐的骷髅头像在挖掘黑料方面的能力，堪比装备部在制造爆炸方面的天赋。这份《青铜之火》的残篇，不仅是阿卡杜拉的私人珍藏，更是他当年动用了一些“不太光彩”的手段，从一位已故音乐收藏家的遗产中秘密弄到手的，属于绝对不能见光的黑历史。
对于阿卡杜拉这种级别的科学家来说，学术声誉和私人秘密，有时候比生命还重要。
等到电话那头的声浪稍微平息，只剩下粗重的喘息声时，路明非才用依旧平静的、甚至带着一丝无辜的语气开口：
“阿卡杜拉主任，您别激动。我只是一个对古典音乐有点好奇的学生而已。”他顿了顿，仿佛不经意地补充道，“而且，我听说校董会的弗罗斯特先生，似乎对规范学术行为、清理门户风气……也挺感兴趣的？”
这句话如同冰水，瞬间浇灭了阿卡杜拉所有的气焰。弗罗斯特·加图索，校董会里以手段强硬、注重“规矩”着称的人物，如果让他知道自己利用职权窃取私人藏品……
电话那头陷入了更长久的、死寂般的沉默。路明非甚至能想象出那位老疯子此刻脸色煞白、冷汗涔涔的模样。
过了足足一分钟，阿卡杜拉的声音再次响起，已经彻底变了调，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和妥协：“路……路明非同学……你，你到底想怎么样？”
“我不想怎么样，主任。”路明非的语气轻松起来，“我只是觉得，在进行任何可能涉及我个人隐私和安全的‘测试’之前，双方建立起充分的‘信任’和‘理解’是非常必要的。您说对吗？”
“……对，很对。”阿卡杜拉的声音干涩。
“所以，关于那份测试申请……”路明非拉长了语调。
“我会重新评估！立即重新评估！”阿卡杜拉迫不及待地接口，“那些项目……确实有些过于激进了，不符合人道主义精神和对S级珍贵样本的……呃，是对学生的人文关怀！我会提交补充说明，建议无限期推迟！”
“无限期推迟？”路明非微微挑眉。
“取消！是取消！”阿卡杜拉立刻改口，语气斩钉截铁，“那份申请存在重大技术缺陷和不合理性，装备部‘活体测控与分析办公室’正式撤回该申请！”
路明非满意地点了点头。他知道，装备部这台危险的战车，被他用一根意想不到的杠杆，暂时撬离了轨道。
“那就谢谢主任的理解了。”路明非礼貌地说，“至于那份《青铜之火》的乐谱……”
“我从未听说过！什么乐谱？不存在！”阿卡杜拉立刻否认，语气急促。
路明非笑了：“很好。那么，打扰您了，主任。祝您研究顺利。”
他干脆利落地挂断了电话，没有给对方任何再讨价还价的机会。
放下终端，路明非长长地舒了一口气，感觉后背也出了一层细汗。刚才的交锋看似他占据绝对上风，实则也是在走钢丝。如果阿卡杜拉是个不顾一切的滚刀肉，或者对方背后的弗罗斯特愿意为了“钥匙”而保住他，那这招威胁的效果就会大打折扣。
幸运的是，他赌赢了。科学家固有的谨慎和对自身秘密的重视，让他暂时化解了这场迫在眉睫的危机。
“牛逼啊师弟！”芬格尔从电脑后探出头，脸上写满了敬佩，“直接捏住老疯子的蛋……呃，是命脉！这下装备部至少能消停一阵子了！”
路明非没有得意，反而眉头微蹙。他知道，这只是权宜之计。逼退了装备部的明枪，挡不住校董会和“公司”的暗箭。弗罗斯特得知计划受挫，一定会调整策略。
“师兄，弗罗斯特和‘公司’的联系，还能挖更深吗？”路明非问道，“我需要知道他们下一步可能怎么走。”
芬格尔挠了挠他那头乱发：“有点难。弗罗斯特老狐狸得很，通讯加密级别是顶格的。‘公司’那边更是滑不溜手，上次能截获那段录音已经是运气了。不过……我可以试试从其他校董，或者与加图索家族有商业往来的外围渠道入手。”
“尽快。”路明非沉声道。他需要情报，越多越好。
就在这时，他的终端再次响起。这次是楚子航。
“路明非，来狮心会总部一趟。”楚子航的声音依旧简洁，“校长要见你。”
校长？昂热？
路明非心中一凛。这位卡塞尔的定海神针，终于要亲自下场了吗？
他立刻起身，对芬格尔使了个眼色，后者心领神会地点点头，重新埋首于电脑屏幕前，双手再次化作残影。
当路明非赶到狮心会总部那间熟悉的剑室时，发现不止楚子航在，施耐德教授也坐在他的轮椅上，金属面罩在昏暗的光线下泛着冷光。而站在窗边，背对着他们，望着窗外庭院景色的，正是穿着一身笔挺西装、银发梳理得一丝不苟的希尔伯特·让·昂热。
“校长。”路明非和楚子航同时出声。
昂热缓缓转过身，脸上带着他那标志性的、仿佛能看透人心的温和笑容，但那双苍老却锐利如鹰隼的眼睛里，却没有任何笑意。
“我们的S级英雄回来了。”昂热的声音不急不缓，目光落在路明非身上，带着审视，“听说，你刚刚和装备部的阿卡杜拉主任进行了一次……有趣的通话？”
路明非心中微动。校长的消息，果然灵通得可怕。
他没有否认，也没有详细解释，只是点了点头：“是的，校长。关于一些……学术交流上的误会。”
昂热笑了笑，没有深究，转而问道：“对于弗罗斯特校董，你怎么看？”
这个问题直指核心，异常尖锐。
路明非沉默了一下，抬起头，直视着昂热的眼睛，没有回避：“我认为，弗罗斯特校董，以及他背后可能存在的某些势力，对‘稳定’的兴趣，可能远大于对‘真相’的追求。而他们的‘稳定’，或许与卡塞尔一直以来的宗旨，并不完全一致。”
他没有提到“公司”，但那暗示已经足够明显。
剑室内陷入了短暂的寂静。施耐德面具下的独眼闪烁着冰冷的光，楚子航则依旧面无表情，仿佛一尊雕塑。
昂热脸上的笑容加深了一些，他踱步走到路明非面前，轻轻拍了拍他的肩膀。
“很敏锐，孩子。”昂热的声音带着一丝赞赏，也带着一丝沉重，“卡塞尔是一艘大船，航行在黑暗的冰海上。表面上风平浪静，但水下，永远有冰山和暗流。有些人，只想让船永远停泊在看似安全的港口，甚至不惜与海盗做交易。”
他看向路明非，目光深邃：“而你，路明非，你的出现，像一阵无法预测的风，既可能吹散迷雾，也可能……掀起更大的风浪。”
“校长，我……”路明非想说什么。
昂热摆了摆手，打断了他：“不用向我保证什么，孩子。我只需要你知道，在这艘船上，你不是孤身一人。”
他看了一眼楚子航和施耐德，意思不言而喻。
“但是，”昂热话锋一转，语气变得严肃，“规矩，还是要讲的。装备部的事情，你处理得……很有‘创意’，但也过于直接。弗罗斯特那边，我会去应付。而你，需要学会在规则的框架内行事，至少，明面上要如此。”
这是警告，也是保护。校长在告诉他，有些底线不能明着触碰，同时，也会为他挡住来自最高层的直接压力。
“我明白了，校长。”路明非恭敬地回答。
“很好。”昂热点了点头，“好好准备一下吧，不久之后，有一场‘荣誉校友’联谊活动，届时会有不少校董和各界名流到场。那会是另一个……舞台。”
说完，他不再多言，对施耐德和楚子航微微颔首，便转身离开了剑室。
施耐德操控着轮椅，也无声地滑了出去。
剑室内只剩下路明非和楚子航。
楚子航看着路明非，沉默了片刻，开口道：“校长在为你争取时间和空间。”
路明非点头。他明白，昂热将弗罗斯特的压力接了过去，并给了他一个在更“正式”场合亮相的机会。这既是考验，也是让他积累资本。
“那个联谊会……”路明非看向楚子航。
“凯撒也会参加。”楚子航言简意赅，“而且，是以加图索家族继承人的身份。”
路明非揉了揉眉心。看来，下一个舞台，依旧不会轻松。
他走出狮心会总部，夕阳的余晖将他的影子拉得很长。逼退装备部，得到校长的隐约支持，看似赢得了喘息之机，但他知道，自己已经被更深地卷入了卡塞尔权力漩涡的中心。
棋盘已经换了，对手也更多、更强。
他抬头望向卡塞尔城堡那耸立的尖顶，眼中闪过一丝疲惫，但更多的，是一种被激发起来的、冰冷的斗志。
来吧。
就让你们看看，一个握着剧本的“导演”，能在你们这盘棋里，走出怎样的惊世骇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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