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迷路……痛苦……需要帮助?”
康斯坦丁重复着路明非的话,熔金般的眼眸中充满了孩童式的困惑。这个解释,与他认知中无所不能、永远指引方向的哥哥形象,产生了巨大的偏差。在他单纯的世界里,哥哥诺顿是灯塔,是基石,是永远不会迷茫的存在。
而另一边,老唐身体内的挣扎因这句话而出现了刹那的凝滞。那不断切换的混沌瞳孔中,属于诺顿意志的金色光芒剧烈地闪烁了一下,似乎路明非这句荒谬的言语,精准地刺中了某个连他自己都不愿承认的、深藏于龙王骄傲之下的隐秘角落。
漫长的沉睡,力量的分散,记忆的破碎,被迫依附于孱弱的人类容器……这何尝不是一种“迷路”?与弟弟近在咫尺却被自身设下的禁制阻隔,被人类与同族觊觎,甚至连完整的意志都无法稳定呈现,这又何尝不是一种“痛苦”?
路明非捕捉到了这一闪而逝的波动,他知道自己赌对了方向。他不再去看诺顿,而是将全部的精神都聚焦在康斯坦丁身上,这个看似拥有灭世之力、内心却无比柔软的“孩子”,才是打破僵局的关键。
“是的,他需要你的帮助,康斯坦丁。”路明非的声音放得更缓,更柔和,仿佛在安抚一个受惊的幼童,“你看,他现在被困住了,被困在一个他不熟悉的地方,很害怕,也很混乱。你的力量,你的声音,是唯一能让他安静下来,找到回家方向的东西。”
他巧妙地偷换了概念,将“融合”描述为“回家”,将诺顿的抗拒描述为“害怕和混乱”。
康斯坦丁眼中的困惑渐渐被一种坚定的、想要保护哥哥的光芒所取代。他用力地点了点头,向前伸出白皙得近乎透明的手掌,隔空朝向痛苦挣扎的老唐。
“哥哥,不要怕。”康斯坦丁的声音依旧空灵,却多了一份不容置疑的温柔力量,“我在这里。我带你回家。”
嗡——!
纯粹而庞大的精神力量,如同温暖的潮水,以康斯坦丁为中心,向着老唐奔涌而去!那不是攻击,而是最本质的、源于双生子羁绊的呼唤与抚慰。这力量穿透了诺顿设下的禁制,无视了物理的阻碍,直接作用在老唐的灵魂深处,作用在与老唐意识纠缠的诺顿意志之上!
“不——!”老唐口中发出了诺顿惊怒的咆哮!他能感觉到,康斯坦丁那纯粹的力量正在瓦解他的抗拒,抚平他的暴戾,如同阳光融化坚冰!这种源于至亲的、毫无保留的接纳与呼唤,恰恰是他冰冷龙王意志最难以抵御的东西!
老唐身体表面的熔岩纹路再次浮现,却又在康斯坦丁的力量下迅速黯淡、消退。他眼中的金色与黑色疯狂切换,速度越来越快,最终几乎融为一片混沌的灰色!
路明非的心提到了嗓子眼!成功了?康斯坦丁的力量正在强行“安抚”诺顿,推动融合?
不!不对!
路明非猛地察觉到一丝异常!康斯坦丁的力量虽然温柔,却太过于庞大了!如同一个想要拥抱的孩子,却不知道自己拥有足以勒死对方的力量!他在用他“力”的一面,本能地、不计后果地想要将哥哥“拉”回来,拉入那个代表着“家”的“茧”中!
这种蛮横的“爱”,对于此刻状态极不稳定的诺顿和老唐来说,同样是致命的!这不是在引导融合,这是在强行拖拽!很可能导致老唐的人格在融合瞬间就被彻底湮灭,或者引发更可怕的力量反噬!
“康斯坦丁!慢一点!轻一点!”路明非急忙大喊,“你哥哥现在很脆弱!你会伤到他的!”
康斯坦丁闻言,脸上闪过一丝慌乱,连忙想要收敛力量。但他对于自身力量的掌控,显然并不像他的位格那么完美。那汹涌的精神潮水出现了一丝紊乱,反而像失控的刹车,造成了更强烈的冲击!
老唐发出一声凄厉的惨叫,七窍中都开始渗出金色的血液!他身体的挣扎变成了剧烈的痉挛,皮肤下仿佛有无数小蛇在窜动,那是龙血在暴走,在失控!
“哥哥!”康斯坦丁吓得缩回了手,眼泪再次涌出,周围沸腾的熔岩海因为他的恐慌而掀起滔天巨浪!“我不是故意的!哥哥!”
局势急转直下!诺顿的意志被康斯坦丁鲁莽的举动彻底激怒,那源于龙王本能的、对“力”的掌控欲和防御机制被激活了!
“愚蠢!”老唐口中发出诺顿冰冷的怒斥,那双混沌的瞳孔瞬间被纯粹的金色占据,再无一丝人类的色彩!“吾之事,岂容尔等插手!”
轰!
比之前更加狂暴、更加灼热的力量从老唐体内爆发出来!这一次,不再是精神冲击,而是实质的、代表着“火”之权柄的毁灭性能量!金色的火焰如同有生命般缠绕上他的身体,将他映照得如同火焰之神,恐怖的高温让平台的青铜地面开始融化、汽化!
他抬起手,目标不再是路明非或楚子航,而是直指惊慌失措的康斯坦丁!那手势,带着决绝与一种难以言喻的痛苦,仿佛要亲手扼杀那份让他软弱、让他失控的羁绊!
“阻止他!”楚子航暴喝一声,村雨带着凄冷的寒光,人随刀走,化为一道残影直扑老唐!他不能眼睁睁看着诺顿攻击康斯坦丁,那可能会导致无法预料的灾难性后果,也可能让路明非之前的一切努力付诸东流!
“不要!师兄!”路明非目眦欲裂!楚子航的攻击,只会进一步刺激诺顿,让局面彻底失控!
但已经晚了!
蕴含着“君焰”力量的村雨与诺顿随手挥出的金色火焰狠狠撞在一起!
嘭——!
恐怖的爆炸在平台中央发生!冲击波将路明非狠狠掀飞出去,重重撞在冰冷的青铜墙壁上,哇地喷出一口鲜血。阿廖沙和塞尔玛也被震得东倒西歪。
楚子航的身影从爆炸的火光中倒飞而回,村雨拄地,在地上犁出一道深深的痕迹才勉强停下,持刀的右手虎口崩裂,鲜血淋漓,脸色苍白。他只是与诺顿随手一击的余波抗衡,就已经受了不轻的伤!
而诺顿,或者说被诺顿意志完全主导的老唐,只是微微晃动了一下身体。他周身燃烧的金色火焰更加炽烈,那双冰冷的黄金瞳锁定了楚子航,杀意凛然。
“蝼蚁,找死。”
就在诺顿准备对楚子航发动致命一击,康斯坦丁因恐惧和自责而瑟瑟发抖,整个熔心王座间即将沦为血腥战场的那一刻——
“老唐!!!!!”
一声嘶哑的、用尽了全部力气和情感的呐喊,压过了火焰的咆哮和能量的嘶鸣,响彻了整个空间。
是路明非。
他挣扎着从地上爬起来,倚靠着墙壁,不顾嘴角不断溢出的鲜血,死死地盯着那个被金色火焰包裹的身影。他没有再用任何技巧,没有试图去分析、去布局,他只是像一个绝望的朋友,呼唤着那个可能早已迷失的灵魂。
“老唐!你他妈醒醒!看看我是谁!!”路明非的声音带着哭腔,那是真正源自路明非这个“衰小孩”灵魂深处的恐惧与悲伤,而不是“导演”的表演,“你说过要带我刷遍所有副本!你说过下次爆了橙武先给我!你说过……我们是朋友!!”
“你说过……你不想变成怪物的!!!”
最后一句,他几乎是吼出来的。这句话,穿越了火焰与权柄,穿越了龙王冰冷的意志,如同最后一把钥匙,狠狠插入了老唐灵魂最深处,那属于人类的、不甘的执念!
轰!!!
老唐身体周围燃烧的金色火焰,猛地一滞!
那双纯粹金色的、属于诺顿的瞳孔,如同遭受了重击的玻璃,瞬间布满了裂痕!在那裂痕之下,一丝属于老唐的、痛苦的、挣扎的黑色,艰难地浮现出来!
“路……明……非……”
一个微弱、沙哑、却无比清晰的人类声音,从火焰中传了出来。
诺顿的意志,第一次,被一个人类的名字,一个人类的情感,强行撼动了!
康斯坦丁停止了哭泣,睁大了眼睛,难以置信地看着火焰中气息骤变的“哥哥”。
楚子航握紧了村雨,眼神锐利如鹰,寻找着任何可能的机会。
路明非知道,他创造了奇迹,但也将局面推向了一个更加微妙而危险的临界点。诺顿的意志未被驱散,老唐的意识也未被吞噬,康斯坦丁的力量依旧庞大而不稳定。
三个意识,两种血脉,一座活着的城。
他这个“导演”,终于在这毁灭与新生交织的舞台上,为这场命运的悲剧,撕开了一道名为“第三选项”的缝隙。
但这缝隙之外,是更深邃的黑暗,还是黎明的微光?
路明非不知道。他只知道,他必须走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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