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升机的旋翼搅动着沉闷的夜风，舱内气氛压抑得如同实质。老唐蜷缩在座椅上，身体依旧在无法控制地颤抖，喉咙里发出断断续续、如同受伤野兽般的低吼。他脸上的金色光芒时明时灭，皮肤下仿佛有细密的鳞片在蠕动，一股混乱而强大的龙威不受控制地弥漫开来，让同处机舱的阿廖沙和塞尔玛都感到一阵阵心悸，下意识地与他保持着距离。
路明非紧紧坐在老唐身边，一只手按在他的肩膀上，试图通过身体接触传递一丝安抚，同时精神力高度集中，如同构筑堤坝般，艰难地抵御着老唐那失控精神力的冲击，并尝试进行极其温和的引导和压制。他能“看到”老唐的意识海洋正在掀起滔天巨浪，属于“罗纳德·唐”的普通人性正在与那苏醒的、属于青铜与火之王诺顿的古老威严和暴戾激烈搏斗。
“坚持住，老唐！控制你的呼吸！想想游戏，想想我们之前聊的那些事！”路明非在他耳边低声疾呼，试图用熟悉的记忆锚定他正在滑向深渊的意识。
楚子航坐在对面，黄金瞳在昏暗的机舱灯光下如同两盏冰冷的探照灯，牢牢锁定着老唐。他的脸上没有任何表情，但紧抿的嘴唇和微微绷紧的下颌线，透露着他内心的不平静。他手中握着一个便携式能量监测仪，屏幕上代表老唐生命体征和能量波动的曲线正在疯狂跳动，屡屡冲破危险阈值。
“他的血统活性正在急剧升高，接近临界点。”楚子航的声音透过耳机传来，冷静得近乎残酷，“按照这个趋势，最多还有三十分钟，可能会发生不可逆的龙化或者……自我崩溃。”
路明非的心沉到了谷底。三十分钟！从这里飞回考察船就需要近二十分钟！留给他们的时间窗口极其狭窄！
“必须立刻进行干预！”阿廖沙忍不住说道，“队长，我们有没有携带抑制剂？”
执行部通常会配备一些用于压制混血种暴走的强效镇静剂和血统抑制剂。
“有，但对他是否有效未知。”楚子航从装备箱中取出一个金属注射器，里面装着冰蓝色的液体，“这是装备部开发的‘冰喉’IV型，理论上能暂时冻结高危混血种的血统活性。但副作用不明，可能对神经造成永久性损伤，甚至……直接导致脑死亡。”
风险巨大！用在状态未知、本质可能是初代种的老唐身上，无异于一场赌博！
“不能用药！”路明非立刻反对，语气急促，“他的情况特殊，强行压制可能导致更剧烈的反噬！现在最重要的是稳定他的情绪，引导他控制力量，而不是粗暴地堵塞！”
他看向楚子航，眼神恳切：“师兄，再给我一点时间！让我试试！”
楚子航的目光在路明非和痛苦挣扎的老唐之间扫过，黄金瞳中数据流般的光芒急速闪烁，显然在进行着极其快速的风险评估和利弊权衡。使用药物，简单直接，但后果难料；依靠路明非那神秘的“感知”和引导，同样充满不确定性，甚至可能延误时机。
时间在一秒秒地流逝，老唐的颤抖更加剧烈，甚至开始用头撞击座椅靠背，发出沉闷的响声，皮肤表面已经开始浮现出若隐若现的、带着金属光泽的暗青色纹路！
“啊——！”老唐发出一声压抑不住的痛苦嘶吼，眼中的金光大盛！
机舱内的龙威瞬间暴涨，阿廖沙和塞尔玛脸色一白，几乎要喘不过气！
不能再等了！
楚子航握紧了注射器，眼中厉色一闪，似乎就要做出决定。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路明非猛地俯下身，双手紧紧抓住老唐的肩膀，将额头抵在他的额头上！他不再仅仅是通过语言和精神暗示，而是尝试进行更深层次的精神连接！
“老唐！看着我！我是明明！”路明非的声音带着一种奇异的、直透灵魂的穿透力，他调动起全部的精神力量，不再仅仅是防御和引导，而是试图构建一个临时的、稳固的精神通道，将自己的意识短暂地与老唐那混乱的海洋连接在一起！
这是一次极其危险的尝试！稍有不慎，他自己的意识就可能被老唐那狂暴的龙王意志彻底冲垮、吞噬！
瞬间，路明非的眼前不再是机舱的景象，而是无数破碎、混乱、充斥着火焰与青铜的画面！他看到了高耸入云的青铜宫殿，看到了席卷天地的烈焰，看到了一个孤独坐在王座上的身影，也看到了……一个在电脑前打着游戏、吃着泡面、絮絮叨叨抱怨生活的普通青年！
两种截然不同的人生记忆如同两条狂暴的河流，在他的“眼前”猛烈对撞！
“罗纳德·唐！醒过来！”路明非以自己的意识为核心，如同中流砥柱般，强行在那片混乱中撑开一小片稳定的区域，将属于“老唐”的、那些平凡而温暖的记忆碎片不断地放大、强化！“想想我们组队下副本！想想你欠我的那顿饭！想想你一直想买还没买的那个显卡！”
他如同一个溺水者抓住救命稻草般，死死地锚定着那些属于“人”的印记。
或许是路明非这不顾一切的连接起到了作用，或许是那些平凡的记忆确实触及了老唐意识最深处的柔软，那狂暴的龙王意志的冲击，出现了一瞬间的凝滞！
老唐眼中的金光微微黯淡了一丝，他看向近在咫尺的路明非，混乱的眼神中闪过一丝极其短暂的清明和……依赖。
“明……明……”他艰难地吐出两个字，抓住路明非胳膊的手因为用力而指节发白，但那股失控的龙威，竟然真的开始有了一丝平复的迹象！
有效！
路明非心中狂喜，但不敢有丝毫松懈，继续维持着那脆弱的精神连接，如同安抚受惊的孩子般，不断地传递着平静和安抚的意念。
楚子航握着注射器的手，缓缓放了下来。他看着眼前这超乎理解的一幕，黄金瞳中的光芒复杂难明。路明非又一次做到了看似不可能的事情。这种直接的精神干涉，已经远远超出了普通言灵或者混血种能力的范畴。
他默默地收起了注射器，对飞行员下达了全速返回的命令。
接下来的十几分钟，机舱内陷入了另一种形式的紧张。路明非全身心地投入到对老唐的精神安抚中，脸色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得苍白，汗珠不断从额角滑落。老唐的状态虽然不再继续恶化，但依旧极不稳定，如同一个随时可能再次爆炸的火药桶。
楚子航、阿廖沙和塞尔玛则警惕地守护在周围，随时准备应对可能出现的意外。
终于，直升机的下方出现了考察船熟悉的轮廓。甲板上的指示灯清晰可见。
直升机平稳降落在甲板上，舱门打开，早已等候在旁的医疗小组立刻冲了上来。
路明非几乎虚脱，在阿廖沙的搀扶下才勉强站稳。老唐则因为精神和身体的双重消耗，陷入了半昏迷状态，被小心翼翼地抬上担架，送往医疗室进行密切监护和基础稳定治疗。
楚子航最后一个走下直升机，他看了一眼被扶走的路明非，又看了一眼被抬走的老唐，对迎上来的指挥部负责人沉声道：
“封锁消息。‘钥匙’已回收，状态不稳定。医疗室设为最高警戒区域，没有我的命令，任何人不得接近。”
“是，队长！”
楚子航快步走向指挥舱，他需要立刻了解青铜城那边的实时情况，以及评估“钥匙”回收对整个局势的影响。
路明非在补充了一些水分和能量后，也强撑着来到指挥舱。他知道，现在还不是休息的时候。
指挥舱内，气氛依旧紧张。大屏幕上显示着青铜城区域的能量监测数据，在之前老唐失控产生共鸣后，那里的能量活跃度明显提升了一个等级，虽然尚未有“潜蛟”或其他守卫大规模异动的报告，但那种山雨欲来的压抑感更加强烈。
“根据能量模型推测，‘钥匙’的共鸣似乎在一定程度上……‘激活’了青铜城。”技术官汇报着，“虽然入口依旧封闭，但内部的能量循环明显加快了。”
楚子航看着数据，眉头紧锁。“钥匙”在手，却是一把双刃剑。不用，无法进入青铜城，任务无法完成；用，则可能立刻引爆这个巨大的火药桶。
“他的状态，能支持进行开启作业吗？”楚子航看向刚刚走进来的路明非。
路明非摇了摇头，脸色凝重：“非常困难。他现在的意识极其脆弱，强行引导他使用力量，很可能导致他彻底被诺顿的意志吞噬，完全龙化。那后果……不堪设想。”
他必须为老唐争取恢复和适应的缓冲时间。
“我们还有多少时间？”楚子航问道。
“不确定。青铜城的能量在自发增强，‘公司’也不会给我们太多时间。我估计……最多二十四到四十八小时。”路明非给出了一个保守的预估。
二十四到四十八小时！要在这么短的时间内，让老唐稳定下来，并找到安全使用“钥匙”的方法，同时还要防备“公司”的再次袭击和青铜城内部可能出现的异变！
这几乎是一个不可能完成的任务！
指挥舱内陷入了沉重的寂静。所有人都感受到了那巨大的、令人窒息的压力。
楚子航的目光扫过屏幕上的数据，扫过疲惫的路明非，最终，他的视线仿佛穿透了船舱，望向了那幽深的江底。
他缓缓开口，声音低沉而坚定，打破了沉默：
“制定两套方案。”
“方案一：优先稳定‘钥匙’状态，尝试进行可控引导，寻求安全开启青铜城的方法。执行负责人：路明非。”
“方案二：”他顿了顿，黄金瞳中闪过一丝冰冷的决绝，“如果‘钥匙’状态持续恶化，或在规定时间内无法稳定，或在遭遇无法抵御的外部威胁时……启动‘净化’程序，强行开启入口，执行探索及清除任务。”
“净化”程序！路明非的心猛地一揪！这意味着，在极端情况下，卡塞尔学院会选择牺牲老唐，利用他失控或者濒死时爆发的力量强行打开青铜城，然后以雷霆手段处理掉城内的一切威胁！
这是最坏的选择，但也是卡塞尔学院在面对龙王级威胁时，可能做出的最终抉择。
楚子航将选择权，压在了路明非的身上，也压在了老唐那不确定的状态上。
路明非看着楚子航那冰冷而决绝的侧脸，知道这不是威胁，而是摆在台面上的、残酷的现实。
他深吸一口气，压下心中的翻腾，重重地点了点头。
“我明白。我会尽力……确保方案一成功。”
他没有退路。
为了老唐，为了那可能的更好结局，他必须在这不足两天的时间里，创造奇迹。
夜色深沉，江流不息。
考察船如同暴风雨中最后的孤岛，承载着希望与绝望，在命运的十字路口，等待着黎明的审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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