飞往芝加哥的航班穿梭在平流层,舷窗外是仿佛永恒不变的蔚蓝与云海。路明非靠在头等舱宽大的座椅里,闭目养神。他穿着源稚生为他准备的、用料考究但款式低调的便服,脸色依旧带着失血后的苍白,但眉宇间那份常年挂着的、属于“衰小孩”的惫懒与茫然,似乎被某种更深沉的东西所取代,如同被海浪反复冲刷过的礁石,沉默而坚定。
东京一行,不足两月,却恍如隔世。
青铜城内的意识风暴与权柄重塑,“须弥座”外的亡灵之潮与秩序之光,船坞中的疯狂谈判与概念篡改,地下枢纽里的三位一体与终局定义……每一幕都如同烧红的烙铁,在他灵魂深处留下了不可磨灭的印记。
身体依旧虚弱,精神海如同被风暴席卷过的原野,满目疮痍,需要漫长的时间来修复。但与这份虚弱形成鲜明对比的,是灵魂深处那一点微弱却顽强的“核心”——那是由诺顿的火焰碎片、白王的死寂残响,以及他自身“导演”意志,在极致压力下强行糅合、达成脆弱平衡后形成的,一个极其微小的、缓缓旋转的三色漩涡。
它很弱小,远不及当初在青铜城引动的“稳定”权柄,更无法与强行“定义”门扉时透支的力量相比。但它真实不虚地存在着,如同一个初生的、蕴含着无限可能性的奇异种子。这是他新的力量源泉,也是他未来“剧本”的根基。
源稚生和樱井小暮亲自将他送到机场,蛇岐八家以最高规格的礼遇为他送行。橘政宗甚至私下再次表达了感谢,并隐晦地承诺,蛇岐八家将成为他在混血种世界中最坚定的盟友之一。这份善意,路明非记下了。
航班平稳降落。通过海关,走出抵达大厅,一股熟悉又陌生的气息扑面而来。芝加哥深秋的空气带着凉意,远不如东京那般潮湿压抑,却也让路明非感到一丝久违的……“正常”。
一辆黑色的、没有任何标识的轿车悄无声息地滑到他面前。车窗降下,露出楚子航那张万年不变的冰山脸。
“上车。”依旧是言简意赅。
路明非拉开车门坐进后排,发现副驾驶上还坐着一个人——芬格尔。这家伙正对着后视镜整理他那头乱发,看到路明非,立刻挤出一个猥琐的笑容。
“哟!我们的大英雄回来啦!听说你在东京那边玩得风生水起,又是龙王又是鬼神的,差点把东京湾都给掀过来?快给师兄讲讲,有没有什么艳遇?比如那个冷冰冰的樱井妹子……”
“芬格尔。”楚子航淡淡地打断了他。
芬格尔立刻做了个给嘴巴拉上拉链的动作,但眼神里的八卦之火依旧熊熊燃烧。
路明非无奈地笑了笑:“师兄,你还是老样子。”
车辆驶出机场,汇入通往卡塞尔学院的公路。
“学院里情况怎么样?”路明非问道,他知道楚子航和芬格尔一起来接他,绝不仅仅是为了叙旧。
楚子航专注地看着前方路面,声音平稳:“你的事情,传得很开。版本很多。”
芬格尔忍不住插嘴,压低声音:“何止是传得开!简直炸锅了!现在论坛上关于你的帖子都快屠版了!有说你是初代种转世的,有说你是校长秘密武器的,最离谱的是有人说你其实是昂热校长的私生子,去日本是接收家族产业的……当然,这些都比不上装备部那帮疯子,他们现在看你就像饿狼看到肥肉,联名打了十七份报告要求研究你,都被校长压下来了。”
路明非揉了揉眉心,这阵仗比他预想的还要热闹。
“校董会那边呢?”他更关心这个。
楚子航的黄金瞳在后视镜里与路明非对视了一瞬:“弗罗斯特校董对你的‘危险性’和‘不可控性’提出了正式质疑,要求召开特别听证会,对你进行全面的审查和评估。他联合了另外两位校董,态度很强硬。”
果然。路明非并不意外。弗罗斯特在东京吃了瘪,绝不会善罢甘休。校董会的听证会,将是他在卡塞尔要面对的第一个挑战。
“校长什么态度?”路明非问。
“校长驳回了立即召开听证会的提议,坚持要等你回来,当面了解情况后再做决定。”楚子航道,“但他承受的压力不小。而且,据说校董会内部,对此事的态度也并非铁板一块。”
路明非点了点头。昂热校长是在为他争取时间和缓冲,但最终能否过关,还是要看他自己的“表现”。
“狮心会内部呢?”他看向楚子航。
“稳定。”楚子航的回答依旧简洁,“你是狮心会的副会长,这一点不会改变。”
这句话分量很重。意味着在即将到来的风波中,狮心会将是他的坚定支持者。
芬格尔嘿嘿一笑,拍了拍胸脯:“师弟放心,师兄我的情报网也不是吃素的!弗罗斯特那老狐狸最近见了什么人,打了什么电话,我都给你记着小本本呢!必要的时候,咱们可以给他来个‘惊喜’!”
路明非心中微暖。无论前路如何,至少他并非孤身一人。
车辆驶入卡塞尔学院那熟悉的大门,穿过林荫道,最终在城堡主楼前停下。
路明非走下车,深吸了一口卡塞尔特有的、混合着橡木、书香和淡淡炼金药剂味道的空气。城堡依旧巍峨,草坪依旧翠绿,学生们三三两两走过,投来或好奇、或敬畏、或探究的目光。
他回来了。
不再是那个需要躲在楚子航身后、依靠运气和交换才能活下去的衰小孩。
而是携带着东京的硝烟与秘密,背负着龙王权柄的碎片与古老意志的注视,以狮心会副会长、卡塞尔S级、以及某种意义上的“规则定义者”身份,归来的路明非。
他的回归,本身就像一颗投入平静湖面的石子。但这一次,激起的或许不再是涟漪,而是……惊雷。
“先去见校长?”楚子航问。
路明非摇了摇头,目光扫过那些隐晦投来的视线,嘴角勾起一丝微不可察的弧度。
“不急。”
“先回宿舍放下东西。”
“然后……去尝尝食堂新出的草莓蛋糕味道怎么样。”
他需要一点时间,重新适应这个“日常”的舞台。
也需要让某些人知道,他路明非,回来了。
而且,是以一种他们必须重新审视的姿态。
楚子航愣了一下,随即点了点头:“好。”
芬格尔则夸张地捂住胸口:“师弟!你终于悟了!天大地大,吃饭最大!走走走,师兄请客!庆祝你活着回来……顺便贿赂一下,以后发达了别忘了拉师兄一把!”
路明非笑了笑,没有理会芬格尔的插科打诨,迈步向着那栋熟悉的宿舍楼走去。
他的步伐不快,却很稳。
每一步,都仿佛在无声地宣告着某种变化。
卡塞尔学院的暗流,因为他的归来,开始加速涌动。
而这场新的风暴,将不再局限于东京湾的波涛,而是会席卷整个混血种的世界。
路明非知道,他短暂的“休憩”已经结束。
接下来,该他登台,演绎属于卡塞尔的下一幕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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