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指尖触碰到光字的瞬间,世界没有消失。
是林默自己消失了。
更准确地说,是他的意识被从身体里剥离出来,拽入了一个没有时间概念的洪流之中。
他看见无数双手在黑暗中挖掘。没有工具,只有血肉模糊的手指抠进某种比岩石更坚硬的物质中。那些手属于不同的人——有的粗壮,有的纤细,有的布满皱纹,有的还带着少年人的稚嫩。每抠下一块,指尖就会崩裂,鲜血渗进黑暗里,但没有人停下。
一种无声的合唱在意识中回荡,不是通过耳朵,而是直接刻进灵魂的旋律。那是混合了绝望、决心和某种超越理解的恐惧的旋律。他们在挖掘一个坟墓,林默意识到,但坟墓不是为死者准备的,而是为了囚禁某种活着的东西。
画面拉远。他看见了规模——那不是几个人,而是成千上万的人,排列成同心圆,一层层向外延伸,直到视野尽头。所有人都在挖掘同一个坑,一个深不见底的圆形巨坑。坑的中心,黑暗最浓郁的地方,有什么在蠕动。
视角转换。林默现在是一个旁观者,悬浮在半空中。
挖掘已经完成。那个巨坑现在是一个深渊,直径至少有数公里,深不可测。深渊边缘,人们开始建造——但不是用砖石或钢铁。
他们献出自己的记忆。
第一个人走上前,将手按在深渊边缘的空气中。从他的手掌中,一缕银色的物质被抽离出来,像液态的光,在空中延展、定型,变成一条锁链的雏形。锁链的一端扣在虚空中的某个锚点上,另一端垂入深渊。
第二个人上前,重复这个过程。这次抽离的是“恐惧”——黑色的、油腻的物质,缠绕在银色锁链上,加强它。
第三个人献出“希望”,金色的细丝编织成网。
第四个人献出“时间感”,锁链开始以极缓慢的速度自行旋转。
第五个人献出“空间认知”,锁链周围的空气开始扭曲。
成千上万的人依次上前,每个人都从自己的灵魂中抽离某种本质,锻造成这条庞大的、复杂的、超出物理法则的囚链。每献出一次,那个人就会变得透明一点,最后化作光点消散。
但他们脸上没有痛苦,只有一种可怕的平静。这是交易,林默明白了,这是盟约——用一部分人性,铸造关押非人之物的牢笼。
囚链完成。它从深渊边缘的无数个锚点出发,向中心汇聚,在深渊正上方交织成一个无比复杂的球型牢笼。那些银色、黑色、金色、透明的物质相互缠绕,形成了自我维持的法则体系。
然后,他们开始投入“饵料”。
第一批是动物——但不是普通的动物。林默看见长着三只眼睛的狼、鳞片会变色的鹿、能够短暂悬浮的鸟。这些生物被驱赶到深渊边缘,推下去。坠落的过程很漫长,它们在黑暗中发出各种频率的嚎叫。
深渊底部,那个蠕动的东西接收了它们。
没有血腥的画面,只有能量的转移。那些生物在下坠过程中逐渐分解成纯粹的生命能量,被底部的存在吸收。然后,深渊深处传来了第一声心跳。
咚。
整个空间都在震动。囚链开始发光,自动收紧。
咚。咚。咚。
心跳稳定下来,规律而有力。每跳一次,囚链就吸收一点心跳产生的能量,转化为维持自身存在的力量。
自我维持的循环建立了。囚禁物提供能量,囚笼用能量维持囚禁。
画面再次变化。深渊上空建造起了平台,然后是建筑——最初的收容所。它比林默所知的要简陋得多,更像一个观察站。
第一批穿着制服的人出现了。他们不是建造者,而是看守。这些人的眼睛里有同样的沉重。他们的任务不是加固牢笼,而是“管理饵料”。
林默看见他们从世界各地“收集”特殊的存在——那些天生就能触及异常规则的人,那些在噩梦中能看见真实的人,那些被诅咒的人,那些幸运到不自然的人。这些人被带到收容所,被告知一个选择:成为维持囚笼运转的一部分,或者被直接投入深渊。
大多数人选择了前者。
于是系统开始复杂化。看守们发现,与其直接把人扔下去,不如让这些人去执行“任务”——去接触世界上自然产生的异常现象(后来被称为“诡物”),在生死边缘激发强烈的恐惧、希望、绝望等情绪,这些情绪能量可以通过某种方式收集起来,更高效地输送给深渊下的存在。
黑色日志出现了。最初它只是羊皮纸和墨水,后来才变成那本无法摧毁的书。
血字任务出现了。最初只是口头指令。
安全区出现了——那是从囚笼法则中分割出来的一小片“绝对正常”的空间,作为对收容员的奖励和麻醉。
时间快进。林默看见收容所内部爆发了冲突。
一部分看守认为这个系统太残忍,他们在寻找彻底消灭深渊下存在的方法,而不是永远维持囚禁。另一部分看守认为系统完美,任何改变都可能让囚笼崩溃。
冲突升级成内战。收容所的部分区域被摧毁,一些早期的“规则”被打破。内战的结果是分裂——改革派失败,被驱逐,但他们带走了一部分技术和知识,成立了另一个组织。
“守夜人。”林默在意识中低语。
是的,这些被驱逐者就是守夜人的前身。他们的使命从“维持囚禁”变成了“监视囚禁”,并在必要时干预,防止任何人(包括收容所现在的管理者)做出可能破坏平衡的蠢事。
画面突然聚焦到一个人身上。那是一个年轻很多的老者,正站在深渊边缘,与另一个穿着指挥官制服的人激烈争论。
“它在进化!”年轻的老者指着深渊,“它不再满足于恐惧和绝望了!它在要求更复杂的情绪,更结构化的灵魂能量!我们正在喂养一个怪物,直到它壮大到囚笼关不住为止!”
“那就加强囚笼。”指挥官冷漠地说。
“怎么加强?我们已经献出了能献出的一切!”
“总有人可以献出更多。”
年轻的老者明白了对方的意思。他后退一步,眼中闪过恐惧,然后是决心。
接下来是一段快速闪回:年轻的老者偷偷复制了一份“心脏”(也就是囚笼核心引擎)的访问密钥,藏了起来;他暗中联系了几个志同道合的人;他们计划在下次大规模任务中假死脱身,带着密钥逃往边缘地带,建立秘密据点,寻找彻底终结这一切的方法。
但计划败露了。只有年轻的老者一人逃了出来,他的同伴全部被杀。他带着密钥在边缘地带流浪,最后找到了这个“第七哨站”,将自己的一部分意识与哨站系统连接,进入半休眠状态,等待着——等待着一个可能永远不会到来的、能理解这一切并愿意挑战命运的人。
回归
所有碎片在瞬间收束。
林默猛地睁开眼睛,大口呼吸。他仍然站在多面体前,手指还按在“是”的选项上。光字已经熄灭。
时间似乎只过了一秒。
但他浑身被冷汗浸透,双腿发软,几乎站不住。苏媛扶住了他。
“林默?你刚才……你的眼睛变成了完全的银色,持续了三点七秒。发生了什么?”
“我看见了……”林默的声音沙哑,“收容所的起源。深渊。囚笼。盟约。一切。”
陈浩和李薇也围了过来。多面体上的透明面已经恢复成镜面,里面的值守员依然安详地悬浮着。
“这是‘规则化石’。”林默说,这个词自然而然地出现在脑海中,“不是记忆的存储,而是历史本身凝固成的实体。触碰它,就是直接体验那段历史。”
苏媛迅速理解了这个概念:“所以这片荒漠……这些废墟……都是收容所漫长历史中,各种事件和规则变化后留下的‘地质层’?”
“是的。哨站是其中一个重要事件的凝结点。”林默指向多面体,“这位值守员,K-73,他是早期改革派的成员之一。他没有选择战斗或逃跑,而是自愿进入休眠,将自己变成了一座活的纪念碑、一个导航信标。他在等待有人能找到这里,看到真相。”
“那我们现在……”李薇看向周围,“就在一块巨大的‘规则化石’内部?”
“比那更糟。”林默闭上眼睛,感知坐标。坐标现在异常明亮,脉动急促,指向废墟的更深处。“这个哨站本身是一个入口。它通向的是……”
他没能说完。
整个废墟开始剧烈震动。这一次不是沙下的机械运动,而是空间结构本身的震颤。多面体突然射出一道光线,打在废墟中央的地面上。
地面裂开了。
不是裂缝,而是一个规则的圆形洞口,直径两米,边缘光滑。洞内不是黑暗,而是一种不断变幻的色彩漩涡,像是把所有的规则化石碾碎后混合在一起的景象。
心跳星星的脉动突然增强了三倍。扑通!扑通!扑通!
每一声都像重锤敲在胸口。
从洞口的漩涡中,伸出了一样东西。
那是一条“路”——由无数发光的历史碎片拼接成的阶梯,一级级向下延伸,通往不可知的深处。每一级台阶的表面都在流动,放映着不同的历史片段:战争、牺牲、建造、背叛、希望、绝望。
阶梯出现的瞬间,林默意识深处的坐标发出了前所未有的强烈共鸣。它在欢呼,在雀跃,在催促。
就是这条路。
通往“心脏”的最后一段路。
但与此同时,另一种感觉从阶梯深处涌上来——那是纯粹的、恶意的注视。深渊下的存在感知到了他们的靠近,感知到了有人触碰了规则化石,看到了不该看的真相。
它在等待。
苏媛的仪器发出了尖锐的警报声,屏幕上一片乱码,最后只凝固成两个不断闪烁的词:
终极警告
终极警告
终极警告
陈浩握紧了金属棍,指节发白。李薇的脸色惨白如纸,她能感知到阶梯深处那无法形容的恐怖密度。
林默看着那条由历史碎片铺成的路,看着台阶上流淌的无数人生的剪影。
然后他深吸一口气,迈出了第一步。
脚落在第一级台阶上。
台阶表面的画面立刻变化——那是他自己的记忆:雨夜收到包裹的那一刻。画面如此清晰,仿佛重新经历。
他向下走去。每一步,台阶就放映一段他人生的重要时刻:第一次见到黑色日志,第一次完成任务,与苏媛的争论,与雷烈的冲突,张薇的背叛,老者的指引……
这条路在读取他,评估他,审判他。
但林默没有停下。
扑通。扑通。扑通。
心跳星星、坐标、阶梯深处的存在,三者脉动逐渐同步。
一场跨越时间的对话,即将开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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