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略有所得罢了。”陈平谦逊道，转而问道，“观中如今看来气象万千，赵师兄功不可没。林师姐和王师姐她们可都好？”
“好！都好！”赵大富笑道，“林师妹现在掌管观中典籍整理和女冠事务，性子还是那样，不过沉稳多了。“王师妹嘛……”提到王玲，赵大富的语气不自觉顿了顿，脸上那圆滑世故的笑容收敛了些，露出一丝复杂，那是混合着敬佩、同情与些许无奈的神情，“她如今是咱们观里，不，怕是这方圆几百里内医术最高明的了。观里开设的医馆主要靠她支撑，救治了无数病患，声名远播。此外，她还负责教导弟子们习武强身，晨昏不辍。”他声音压低了些，“就是……话比以前更少了，常常一个人对着药圃或者星空出神，一待就是很久。”
言语间，似乎能感受到王玲那清冷孤寂的身影，以及那份沉淀了数十年、早已融入骨血的郁结。
正说着，静室外传来一阵轻柔而规律的脚步声，由远及近，打断了赵大富的话头。那脚步声不疾不徐，显示出主人沉稳的心性。
楠木门被轻轻推开，两名身着素雅青色道袍的女子一前一后走了进来。室内仿佛随着她们的进入，带来了一丝山间清晨般的微凉与宁静。
当先一人，年纪稍长，约莫四十许岁，面容温婉，眼角虽已有了细密的纹路，却更添了几分历经世事的从容与柔和。她的眉宇间带着一丝书卷气，目光澄澈而平和，仿佛能包容万物。正是林薇。她看到静坐其中的陈平，眼中闪过一丝难以掩饰的惊讶，但更多的是一种沉淀后的温和笑意，如同秋日暖阳。她轻轻颔首，声音柔和悦耳：“陈师弟，真的是你。方才听闻弟子们议论，还以为是他们误传了。”她的气质沉静如水，昔年那份怯懦与羞涩，早已在岁月的磨砺和责任的担当中，化为了内在的坚韧与从容。
落后半步的女子，身姿挺拔，面容清丽，却笼罩着一股挥之不去的清冷之意，眼神平静无波，仿佛看透了世事沧桑。正是王玲。她的目光落在陈平脸上，那古井般的眼眸中终于泛起了一丝细微的涟漪，有惊讶，有恍然，但很快又恢复了平静，只是微微颔首，声音清冷：“陈师弟，别来无恙。”
陈平起身，郑重还礼：“林师姐，王师姐，久违了。”
众人重新落座，赵大富吩咐人送上茶点，气氛一时有些微妙的沉默。三十多年的时光，足以改变太多。陈平容颜依旧，而赵大富、林薇、王玲却已步入中年，脸上留下了岁月的痕迹，尤其是王玲，那份清冷中透出的疏离，比当年更甚。
最终还是赵大富打破沉默，再次感慨起陈平的“驻颜有术”，言语中不乏羡慕。林薇微笑着附和，询问陈平这些年的经历，语气温和。王玲则大多时候沉默，只是静静听着，偶尔目光与陈平接触，便迅速移开，不知在想些什么。
陈平能感觉到，王玲身上那股郁结之气虽已沉淀，却并未完全消散，只是被她用更深的清冷包裹了起来。他心中暗叹，知道孙宇之事，对她打击极大，恐怕此生都难以真正释怀。
叙旧良久，陈平问起观中发展。赵大富立刻来了精神，眉飞色舞地讲述起来。原来，天云观在清风和陈平离开后，初期确实艰难。后来赵大富凭借其圆滑世故，逐渐与山下官府、乡绅打好关系，又利用藏书楼的医术、武学典籍，培养弟子，开设医馆，济世救人，慢慢积累了声望。加之王玲医术精湛，林薇管理内务井井有条，三人合力，竟将天云观经营得蒸蒸日上，成为了方圆百里内首屈一指的玄门大观，连临川王府都时有赏赐。
“说起来，也多亏了当年……那位留下的那些金银和典籍。”赵大富含糊地提了一句，指的是天云上人的遗产，“不然起步也没那么顺当。”
陈平点头，看来他们三人确实找到了适合自己的道路。虽然仙路已断，但在凡俗中，能将天云观发展到如此地步，亦是不易。
夜色渐深，赵大富安排丰盛的斋饭为陈平接风。席间，他几次欲言又止，最终还是忍不住，趁着酒意，压低声音问道：“陈师弟，你如今……可有那长生不老的法子？或者……能让人变年轻点的丹药？”
林薇闻言，轻轻拉了拉赵大富的衣袖，示意他莫要唐突。王玲也抬眼看了赵大富一眼，眼神淡漠。
陈平看着赵大富眼中毫不掩饰的渴望，又看了看林薇和王玲，虽然她们掩饰得很好，但眼底深处那一丝对岁月流逝的无奈和对青春的怀念，又如何能完全瞒过他的感知？
他沉默片刻，自储物袋中取出三个小巧的玉瓶，分别递给三人。
“此乃‘培元丹’，”陈平解释道，“并非仙丹，无法长生。但于凡人而言，有固本培元，祛除暗疾，延缓衰老，强身健体之效。每瓶中有三粒，每月服食一粒，于身体大有裨益。”这是他早已准备好的，药性温和，正适合凡人。
赵大富大喜过望，连忙接过，紧紧攥在手里，连声道谢。林薇也露出感激之色，小心收好。王玲看着手中的玉瓶，微微怔了一下，抬头看向陈平，嘴唇动了动，最终低声道：“多谢。”
这一声谢，似乎比之前多了些许温度。
陈平看着三位故人，心中明了，这培元丹或许能略略改善他们的身体状况，延缓衰老，但终究改变不了他们是凡人的事实。这一天他们聊了很多，赵大富他们说了这些年观中的发展，陈平也告诉了他们一些修仙界的基础见闻，也说了修仙界并没有他们想象的那么美好，还提了虎头镇的陈勇，希望日后天云观能多多照看这位老兄弟。
仙凡殊途，此次相见，叙旧之后，恐怕便是真正的告别了。
他举起茶杯，以茶代酒，微笑道：“赵师兄，林师姐，王师姐，愿你们身体康健，天云观香火永续。”
三人亦举杯相应，灯光下，四只茶杯轻轻碰在一起，发出清脆的响声，仿佛为这段跨越了三十多年的同门之谊，画上了一个带着暖意与怅惘的句点。
窗外，青牛山的夜色静谧，天云观的灯火与星空交相辉映，见证着这尘世间的聚散离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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