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日，恰逢方凝霜在制符区当值。陈平处理完手头的活计，觑了个空闲，深吸一口气，走到方凝霜所在的那张石桌前，恭敬行礼。
“方师姐。”
方凝霜正专注于一枚即将完成的复杂符箓，闻言并未抬头，只是纤指如飞，稳定地勾勒着最后几笔灵纹。直至灵光一闪，符成收笔，她才缓缓抬眸，见是陈平，眼中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疑惑。
“是你？何事？”她语气平淡，一边小心地将新制成的符箓收起。
“打扰师姐了。”陈平态度谦逊，“弟子近日尝试绘制一阶中品‘火爆符’，却屡屡失败，始终不得要领。困惑之处甚多，冒昧想请教师姐，不知师姐可否拨冗指点一二？”
“哦？你已开始尝试中品符箓了？”方凝霜秀眉微挑，打量了陈平一眼，似乎才注意到他已突破至炼气四层，“进度倒是不慢。说说看，失败在何处？”
陈平精神一振，连忙将自己在绘制过程中遇到的几个关键难题清晰道出：“其一，符文进入后半段时，灵力输出难以维持稳定，常有力不从心之感，导致符文灵光涣散；其二，符文转折交汇之处，灵力冲突剧烈，极难平衡，稍有不慎便前功尽弃；其三，神识消耗巨大，难以支撑到符箓最终完成……”
方凝霜静静听着，手指无意识地在光洁的石桌上轻轻敲击，待陈平说完，她略作沉吟，开口道：“你所言这些，确是炼气中期弟子初试中品符箓时的通病。修为不足，灵力和神识总量是硬伤，但并非全无取巧之法。”
她顿了顿，继续道：“首先，灵力维持。你需改变灵力输出的方式。绘制下品符箑，或可凭一股锐气一气呵成。但中品符箓符文绵长，需懂得‘蓄力’与‘缓释’。可在符文节点处稍作停顿，回气凝神，但神识不可断，需始终保持对符文结构的‘意连’，如同溪流涓涓不息，而非江河奔涌却易竭。”
“其次，灵力冲突。中品符箓符文复杂，属性之力交织更烈。你既提及注重‘灵力均衡’，此理念正适用于此。不必强行压制或分离灵力，尝试以主属性灵力为骨，细微调节辅属性灵力为肉，相互依存又相互制约。例如‘火爆符’，火为主，却需一丝土性灵力稳固结构，一丝木性灵力助长火势，关键在于‘度’的把握，多一分则乱，少一分则溃。这对神识的微操要求极高。”
“最后，神识消耗。此无捷径，唯有多练，并辅以凝神丹之类的丹药或修炼增强神识的秘法。初期可尝试分段绘制，逐步延长持续绘制的时间。”
方凝霜言语清晰，直指要害，寥寥数语便让陈平有种茅塞顿开之感。尤其是关于“意连”和“属性调和”的观点，与他修炼《五行混元诀》的理念隐隐相合。
“多谢师姐指点！”陈平由衷感谢，又追问道，“那……关于符纸的承载能力，师姐可有何建议？”
方凝霜见陈平一点就透，且问的问题越发深入，眼中欣赏之色更浓了几分，便又细致地解答起来……
然而，就在这时，一个略显急促却又强行压抑着保持温和的男声从旁边插了进来：
“方师妹，原来你在这里。让我一阵好找。”
陈平与方凝霜同时转头望去。只见一名身着炼丹堂弟子服饰、身材高壮、面容尚算端正但眉宇间带着一丝挥之不去的燥气的青年男子正快步走来。他修为赫然是炼气七层，腰间挂着几个药葫，身上隐隐散发着一股淡淡的丹火气息。
来人正是炼丹堂的赵磊。
赵磊的目光先是热切地落在方凝霜清丽的面容上，随即快速扫过一旁的陈平，尤其是在陈平那身普通的外门弟子服饰和炼气四层的修为上停留了一瞬，眼底深处闪过一丝极快的不屑与疑惑，但脸上却迅速堆起了自以为潇洒的笑容。
“赵师兄。”方凝霜见到来人，脸上的神色淡了几分，只是微微颔首，语气疏离而客气，“寻我何事？”她似乎对赵磊的突然打断有些不悦，但碍于同门之谊，并未表露太多。
陈平见状，立刻恭敬地行礼：“见过赵师兄。”他敏锐地感觉到赵磊身上那股隐隐的压迫感和对方凝霜过于热切的态度，但并未察觉到其他异常，只当是寻常同门相遇。
赵磊仿佛这才注意到陈平，笑容不变，语气却带着一丝居高临下的随意：“哦？这位是……？”他的目光在陈平和方凝霜之间转了转，似乎在好奇一个外门杂役弟子为何能与方凝霜相谈甚欢。他追求方凝霜已久，对方却始终对他不假辞色，如今却对一个修为低微的杂役弟子如此耐心指点，这让他心中极不是滋味，一股酸意混合着恼怒悄然滋生。
方凝霜简单介绍道：“这位是柳明轩师弟，在符箓堂做些杂务，于制符之道有些天赋，向我请教几个问题。”她语气平淡，只是陈述事实。
“柳明轩……”赵磊重复了一遍这个名字，脸上笑容依旧，甚至还对陈平点了点头，“原来是柳师弟，勤学好问，好事。”但他看向陈平的眼神深处，那抹嫉恨却更深了——凭什么？自己堂堂炼丹堂炼气七层弟子，屡次找借口接近方凝霜，她都爱搭不理，这个叫柳明轩的小子何德何能？
他强压下心头不快，生怕在方凝霜面前失了风度，转而再次看向方凝霜，语气变得殷勤起来：“方师妹，我近日新得了一株五十年份的‘清心三叶莲’，正想炼制一炉‘清蕴丹’，其中几味辅药的处理，想请教一下师妹，不知师妹现在是否方便……”
方凝霜眉头微不可察地一蹙，显然不想被打断与陈平的交流，更对赵磊的借口不甚感兴趣，淡淡道：“赵师兄，炼丹之事你该去请教炼丹堂的师兄或长老。我对药理知之甚少，恐难有帮助。我与柳师弟还未说完……”
赵磊碰了个软钉子，脸上笑容一僵，眼底闪过一丝阴霾，但很快又恢复如常，哈哈一笑掩饰尴尬：“师妹过谦了。既然如此，那就不打扰师妹指点师弟了。”他表现得极为大度，仿佛毫不在意。
他又看向陈平，笑容显得格外“和煦”：“柳师弟，好好跟方师姐学，机会难得啊。”语气听起来是鼓励，但隐隐却有种将陈平置于低位、强调方凝霜“屈尊指点”的意味。
陈平虽觉这赵师兄热情得有些突兀，但并未多想，再次拱手：“多谢赵师兄，弟子谨记。”
赵磊点点头，最后深深看了方凝霜一眼，这才转身离去。转身的刹那，他脸上的笑容瞬间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一抹阴沉。
“好个柳明轩！一个区区炼气四层的外门杂役，也配让凝霜如此另眼相看？还笑得那么开心！” 赵磊心中妒火中烧，定是这小子用了什么花言巧语哄骗了凝霜！不行，得找个机会好好‘提点’一下他，让他认清自己的身份，离凝霜远点！
他已经开始盘算，如何在不让方凝霜察觉的情况下，给这个不知天高地厚的柳明轩一个深刻的教训。
这边，陈平自然不知道自已已被一位炼气七层的炼丹堂弟子记恨上了。他见赵磊离开，便重新将注意力放回制符问题上，对方凝霜感激道：“多谢师姐为我解惑，方才师姐提及的灵墨调和与符笔选择，真是让弟子茅塞顿开。”
方凝霜收回看向赵磊离去方向的、带着一丝淡淡厌烦的目光，重新看向陈平时，神色缓和了许多：“无妨。修行与技艺之道，本就在于交流切磋。你且按我说的再去试试，若有不解，日后亦可来问。不过……”她顿了顿，似有深意地提醒了一句，“宗门之内，人际繁杂，专心自身修为与技艺才是根本。”
陈平心中一动，隐约明白方凝霜可能是在暗示刚才离去的赵磊或其带来的纷扰，他郑重颔首：“弟子明白，定当谨记师姐教诲。”
又请教了两个细节后，陈平见方凝霜似有他事，便识趣地躬身告退：“今日多谢师姐悉心指点，弟子受益匪浅，这便回去尝试练习，不敢再叨扰师姐。”
方凝霜微微颔首：“去吧。”
陈平再次行礼，这才转身离开制符区，心中充满了对方凝霜的感激和对新知识的渴望，快步朝自己的住处走去，迫不及待地想要实践方才所得。
而他身后，一双隐藏在暗处的眼睛，正冷冷地盯着他的背影，闪烁着不善的光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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