腊月的寒风卷着细碎的雪沫,敲打着窗棂,却吹不散屋内暖融融的安宁。
自从收到裴景之那封回信,得知兴都那边的消息要等到红薯收获之后,她心头那根时刻紧绷的弦,似乎悄然松弛了几分。
紧迫感一旦消退,时光仿佛也流淌得慢了下来,有了些偷得浮生半日闲的意味。
白日里,庄子格外安静。
只有仓库那边综合学院的朗朗读书声隔着院落隐隐传来。
连两岁多的乐宝,也被乔氏抱着,送到了蒙学班去“熏陶”。
用苏睿老爷子的话说,不求他认字,先让他感受那份“气”。
李翠最近一段时间也去了香皂坊打工。
偌大的院子里,常常只剩下苏安一人。
她乐得清静,将房门一闩,便闪身进入了空间。
空间里依旧温暖如春,生机盎然。
球球感知到她的到来,欢快地悬浮在她身边,雪白的身子蹭了蹭她的手臂。
“主人,你来了!今天要开始画画了吗?”
“对啊,之前让你帮我准备的东西准备好了没?”
“都放在花园那边啦!那边景色好,主人画起画来也更舒心!”球球狗腿的说着。
这是还在红薯地时苏安答应给景王、裴熠、景四三人画的素描,趁这段时间赶快赶赶进度。
苏安走到花园画架前,三个画架并立,画框前还有之前球球帮忙拍下的几人照片。
调色盘里是苏安有空时用空间功能找到的矿物和植物汁液,结合这个时代已有的颜料,反复试验调配出的色彩,虽不及现代油画颜料丰富,却也足够她施展。
她没有看照片,闭上眼,裴景之的模样在脑海中清晰浮现——玄色斗篷下挺拔的身姿,风尘仆仆却锐利不减的眉眼,战场上淬炼出的冷硬轮廓,以及…偶尔看向她时,那深不见底的眸子里一闪而过的复杂光芒。
她深吸一口气,拿起画笔,蘸取调好的赭石色,开始细细铺陈底色。
球球安静地待在一旁,无形的感知力如同最精密的雷达,笼罩着外界她那间小小的卧室,任何风吹草动都逃不过它的监测。
画笔在布面上涂抹、勾勒、叠加。
她画得极其专注,时间在空间里仿佛失去了意义。
她捕捉着裴景之眉宇间的英气与疲惫,刻画他唇角那抹惯常的、代表威严与疏离的微抿线条,更用心渲染他那双眼睛——深邃,锐利,如同暗夜中的鹰隼,却又在看向她时,偶尔会流露出一丝属于“裴景之”而非“景王”的探究与…或许可以称之为欣赏的东西。
她不知道自己为何对景王有一些不同一般的感觉。
或许是因为他至今为止的庇护与支持,或许…是因为这份乱世中难得的“知遇”?
画完裴景之,苏安又开始画裴熠。
那个跳脱飞扬的少年,眉眼间总是带着不羁的笑意,眼神亮得像淬了火的星星。
画他时,苏安的笔触不自觉轻快了许多,将他那份混世魔王的张扬与心底未泯的赤诚,勾勒得栩栩如生。
最后是景四。
她画得最为简洁,却刻意突出了他挺直的脊梁和那双永远保持着警惕与忠诚的眼睛,背景是沉沉的夜色,仿佛他天生就属于那里。
每一幅画,她都力求写实,将这个时代的水墨写意与她在现代学到的素描、色彩知识融合,试图抓住人物最本质的神韵。
球球不时给出色彩明暗的建议,让画面更显立体生动。
当她终于放下画笔,看着三幅并排而立、栩栩如生的人物油画时,心中涌起一股奇异的满足感。
这份新年礼物,应该…不算失礼吧?
日子便在这般节奏里不紧不慢地滑过。技术学院那边,似乎也适应了这种“慢”。
苏安不再需要整日守在那里,她更像是一个定海神针,只在关键处出现,点拨方向。
苏安出了空间推开房门,清冷的空气涌入肺腑,带着雪后特有的干净气息。
庄子里的喧嚣渐渐回归,综合学院放学了,孩子们如同归巢的雀鸟,叽叽喳喳地涌回各家。
苏安信步走向技术学院所在的旧粮仓。
这里的气氛,与她“偷闲”作画的静谧截然不同,充满了蓬勃的活力与自主钻研的热忱。
农事科的旧仓库里,苏午带着来福村长和几个老把式,围着火盆,面前摊开着已然厚实了许多的《红薯科学种植手册》草稿,上面密密麻麻记录着不同地块、不同管理方式下的生长数据。
苏安前几日来看过,只丢下一个新的课题——“大棚种植”,描述了如何在冬日里营造出适合作物生长的小环境。
这几日,苏午几人便着了魔,围着几根弯曲的竹条和透光的油纸反复比划,争论着棚架的弧度、采光的角度…
“这透光还是不行,晌午里头闷热,早晚又太凉…”
“油纸不耐用,风大点就破了,得找更透光又结实的材料…”
“苏先生说的那个‘大棚’,原理是保温透光,模拟春日环境…咱们这差得远呢!”
苏安提出的“大棚种植”课题,像一颗投入平静湖面的石子,激起了他们巨大的探索欲。
他们不再仅仅满足于记录和整理,开始主动尝试、失败、再尝试。
苏安偶尔过来,只需点拨一二,他们便能举一反三,迸发出惊人的创造力。
核算科那遍安静中带着点莫名的小紧张,算盘珠子的清脆声响和纸张翻动的声音不绝于耳。
何妙、苏未几人面前堆着厚厚的账本,不仅有凝香皂工坊的,还有他们尝试模拟的各类商铺、田庄的账目。
苏安悄悄拿起他们最新整理的一份“成本利润分析简表”,上面不仅清晰地列出了各项开支和收入,甚至还开始尝试分析不同售价对销量的潜在影响,隐隐已触摸到了经济学的边缘。
他们不再只是记账的工具,开始思考数字背后的商业逻辑。
医药科里药香更浓了。
葛年安洪亮的嗓音不时响起,正在讲解一味药材的炮制火候对药效的影响。
苏六月等学员听得聚精会神,旁边的工作台上,摆放着新近试制成功的几种药散和药膏,标签写得清清楚楚——止血散、清热颗粒、消肿膏…种类比之前丰富了许多。
葛年安完全将这里当成了他的新战场,与苏安那种“离经叛道”的理论相互印证,竟让他停滞多年的医术,隐隐有了突破的迹象。
匠作科则是最热闹的。
改良织布机的木质骨架已经立了起来,虽然还显得粗糙,但基本的传动结构已然具备。
苏文苏章两兄弟围着它,一边调整着榫卯,一边争论着某个滑轮的尺寸。
而旁边的空地上,还散落着一些他们利用课余时间捣鼓出的稀奇古怪的小玩意儿——利用杠杆原理的省力打水装置、可以调节风向的简易风车、甚至还有一个雏形的、靠水力驱动的石磨模型…虽然大多还不实用,却闪烁着难能可贵的创新火花。
苏安穿梭其间,看着这一张张沉浸在自己领域里、散发着专注光芒的年轻或不再年轻的面孔,心中充盈着一种“吾家有子初长成”的欣慰。
技术的火种开始自行燃烧,这远比她自己事必躬亲更令人喜悦,苏安心中在冬日里暖洋洋的。
傍晚时分,景四带来了最新的前线消息。
他的脸上带着久违的、真正意义上的轻松。
“先生,渠提退兵了。”
景四的声音带着一丝如释重负的疲惫,但眼神却亮得灼人,“并非小挫,是其国内生变,几个大部族为争夺王储之位动了刀兵,后方不稳,前线大军不得不回撤固守。王爷判断,至少今冬明春,边关可保无虞。”
消息像长了翅膀一样迅速传遍庄子的每个角落。
压抑了太久的欢呼声终于彻底爆发出来,好多苏家村人还有庄户,都涌上了街头,相互道贺,脸上洋溢着劫后余生的狂喜。
苏家院子里。
苏大顺乔氏互相看着,似乎一时无法消化这个期盼了太久的好消息。
直到苏大顺长长地、重重地吐出一口憋了许久的浊气,哑着嗓子说了一句:“好…好啊!”
压抑的气氛瞬间被点燃,苏未苏酉才开始议论起来…乔氏和李翠紧握住双手,互相对视一眼喜极而泣…
战争阴云的暂时散去,意味着多少家庭可以免于破碎,意味着他们脚下这片土地,终于可以迎来一段喘息之机。
应该可以过个好年了!
很快,消息传遍了整个庄子。
苏安望着西方天际最后一抹光亮,心中却不像旁人那般全然放松。
渠提内乱,退兵百里…这背后,有多少是裴景之运筹帷幄、纵横捭阖的手笔?他信中提到“稍安勿躁”,是否也预料到了边境局势的这番变化?
暂时的和平来之不易,却也更像暴风雨来临前压抑的平静。
兴都的皇帝在等红薯丰收,边关的威胁暂时解除,苏家村赢得了一段宝贵的发展时间。
腊月的风,依旧寒冷,但空气中已然弥漫起一丝若有若无的年味。
这天傍晚,苏来福、老族长,连同苏睿、苏智两位老爷子,踩着咯吱作响的积雪,一同来到了苏安家中。炭盆烧得旺旺的,乔氏给大家端上热茶。
苏来福搓着手,脸上带着憨厚又有些期待的笑容:“安安,眼看着没二十多日就过年了。咱们村这大半年,跌跌撞撞,总算熬过来了,还办起了学院,有了工坊。这第一个团圆年,咱想着得好好过一过,也去去这一年的晦气。你见识多,脑子活,咱们来就是想跟你商量商量,这年,咱们怎么过?热闹热闹!”
老族长也捻着胡须点头:“是啊,学院里的娃娃们,课业也不能一直紧绷着,该放到什么时候,也得有个章程。”
众人的目光都落在了苏安身上。
窗外,暮色渐合,雪地的反光映得屋里每个人的脸上都带着暖意和期盼。
这是一个历经磨难后,对团圆和新生最朴素的渴望。
苏安捧着温热的茶杯,感受着指尖传来的暖意,看着眼前这一张张饱经风霜却充满希望的脸庞。
学院的钟声仿佛还在耳边回响,工坊里弥漫的皂香,医药科里捣药的叮当声,农事科学员们争论大棚搭建的激昂…
这一切,都与窗外那暂时安宁的边关捷报交织在一起。
这个年,注定不会平静。
它既是对过去的告别,也是对未来的期许。
如何在有限的条件下,让这个年过得既有意义,又能凝聚人心,还需好好思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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