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浓稠，寒风掠过屋檐发出细微的呜咽。
苏安刚将空间里的事务梳理出个头绪，刚出空间的瞬间，便听到了院门外传来一阵刻意放轻、却又带着几分犹豫的脚步声，紧接着是几下小心翼翼的叩门声。
“苏先生，您歇下了吗？”是刘管事压低的嗓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紧张。
苏安心念微动，这么晚了，刘管事亲自前来……
她迅速整理了一下衣襟，上前打开了房门。
门外，刘管事裹着厚厚的棉袍，脸被寒风吹得有些发红，手里还提着一盏昏黄的灯笼，橘色的光晕在他脸上跳动，映照出几分局促不安。
“刘管事？快请进，外面冷。”苏安侧身将他让进屋内，顺手掩上门，隔绝了外面的寒气。
刘管事进了屋，显得有些手足无措，灯笼也不知该往哪里放。
苏安引他在炭盆边的木凳上坐下，又给他倒了碗热水。
“刘管事深夜来访，是庄子里有什么急事？”她语气平和，带着安抚的意味。
刘管事双手捧着温热的水碗，汲取着那点暖意，踌躇了片刻，才像是下定了决心般抬起头，脸上带着庄稼人求人时特有的恳切与不好意思：
“苏先生，打扰您休息了。实在是有件事……庄户们，还有我……我这心里头，都憋着话，想求您给拿个主意。”
他顿了顿，组织着语言：“您和苏家村来的这些日子，咱们庄子上的人，都看在眼里。你们办的学院，教的那些东西……说实话，起初咱们觉得稀奇，后来是佩服，现在……现在是真眼热啊！”
他的声音渐渐激动起来：“看着你们村的娃娃、后生，连姑娘家，都能认字、会算数、懂那么多咱们听都没听过的本事，咱们这心里……不是滋味啊！庄户家的孩子也是孩子，后生也想上进。大家伙儿私底下求到我这儿，就想问问先生……能不能，也让他们……跟着沾点光？”
他说完，紧张地看着苏安，补充道：“不敢奢求像技术学院那样精深的，哪怕……哪怕就是晚上那大课，让他们也能来听听，认几个字，学点实用的法子，就……就感激不尽了！” 他甚至下意识地微微躬了躬身。
苏安静静地听着，没有立刻回答。
炭盆里的火光在她沉静的眸子里跳跃，让人看不清她的情绪。
刘管事的心，随着她的沉默，一点点提了起来，手心里的汗濡湿了粗糙的碗壁。
事实上，苏安心中并非毫无波澜。
庄户们的向往，她早有察觉，这正是她所期望看到的——知识的力量，如同春风，终究会吹拂到每一个渴望它的角落。
刘管事能代表庄户前来，态度又如此诚恳，说明此事已是民心所向。
但她不能立刻爽快应下。
太过轻易得到的东西，往往不被珍惜。
而且，如何接纳，以何种形式，既能满足庄户们的需求，又不至于打乱苏家村现有的教学秩序，不引起不必要的矛盾，这需要一套周全的章程。
片刻后，就在刘管事几乎要绝望时，苏安终于开口了，声音依旧平和，却带着一种令人信服的沉稳：“刘管事，还有庄户乡亲们的心意，我明白了。”
刘管事猛地抬起头，眼中迸发出希望的光芒。
“求学向上，是好事。”苏安缓缓道，“苏家村在此落脚，承蒙王爷照拂，也得了庄子上诸多帮衬。若能将一些粗浅的、实用的本事，与乡亲们分享，亦是理所应当。”
刘管事激动得差点站起来。
“不过，”苏安话锋一转，刘管事的心又提了起来，“此事关乎众多，不可草率。教学需有章法，人员也需管理。若放任自流，反而容易生乱，辜负了大家的一片向学之心。”
“先生说的是！说的是！”刘管事连连点头，“全凭先生安排！您说怎么做，咱们就怎么做！绝不给您添乱！”
苏安沉吟道：“这样吧，明日，你可将庄子上确实有心向学、品性纯良的青壮年及适龄孩童的名录整理一份给我。晚间的大课，可以先开放部分席位，但需遵守课堂纪律，由你负责约束。至于更进一步的……待我与村中各位师长商议后，再做决定。”
她没有大包大揽，而是给出了一个清晰、有层次、且将管理责任部分移交的初步方案。
这既展现了开放的姿态，又保持了主动权和秩序。
刘管事闻言，心中大石落地，更是涌起一股难以言喻的感激。
他站起身，对着苏安深深一揖：“多谢先生！先生大义！我代庄子上所有想学点本事的人，谢谢您！您放心，名录我明日就整理好，课堂纪律我也一定管好，绝不让您费心！”
他的声音带着微微的颤抖，是心愿得偿的激动。
他仿佛已经看到，庄户们的未来，也因为这位苏先生的仁慈与远见，而被点亮了一簇新的火苗。
送走了千恩万谢的刘管事，苏安重新拴好门，屋内恢复了寂静。
炭火噼啪，映照着她沉思的面容。
庄户的融入，是“苏家镇”理念向外辐射的第一步，也是对她管理能力和智慧的一次考验。
然而，她推开窗，让寒冷的夜风吹散屋内的暖意，目光再次不由自主地投向南云关。
庄户求学，不过是内部的小小涟漪。
真正能决定这簇火苗能否安然燃烧、乃至燎原的，还是那远方战场上瞬息万变的局势，以及……兴都城里，那张关于苏家镇命运的，迟迟未落的朱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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