碎石与瓦砾摩擦着后背与手臂,传来火辣辣的刺痛。
慕青紧咬着牙关,忍受着这屈辱的拖行,口腔里弥漫开浓重的血腥味——
是她自己咬破了舌尖,以剧痛维持着意识的清醒与最后的力气。
视线因疼痛和冲击而有些模糊,但齐璃那扭曲而兴奋的侧脸,以及他口中哼出的、不成调的诡异旋律,却异常清晰地烙印在她感官里,激起一阵阵生理性的反胃与深入骨髓的寒意。
台阶的棱角硌着她的脊骨,每上一级,都带来新的痛楚。
齐璃的力气出乎意料地大,她被拖到了高台中央相对平坦之处。
齐璃松开了她的脚踝,随手将长剑“哐当”一声丢在一边。
他俯下身,双手撑在她身体两侧,那张苍白阴柔的脸庞再次凑近,细长的眼睛里闪烁着病态的兴奋光芒,呼吸因为亢奋而变得粗重。
“慕将军,这高处风景独好……”
他的手指抚上她腰间束带已经被挑开的结扣。
“在此处共赴极乐,方不负这良辰美景,你我‘缘分’。”
他开始用力扯开她战袍的衣襟,慕青的心跳如同擂鼓,愤怒与恶心如同岩浆在胸腔里奔涌。
但她没有尖叫,没有徒劳的怒骂,所有的力量都凝聚在唯一能自由活动的那只手上。
她的左手,在刚才被拖行时,悄悄攥住了一块边缘锋利的碎瓦。
就在齐璃的注意力被散开的衣襟吸引的刹那——
慕青用尽全身最后凝聚起的力气,朝着齐璃脖颈右侧,狠狠地横划了过去。
温热的液体猛地喷溅出来,溅了慕青一脸一身。
“呃啊——!!!”
齐璃发出一声不似人声的、极度惊愕与痛苦的惨嚎,双手猛地松开慕青,捂向自己的脖颈右侧。
那里,一道狰狞的、深可见骨的伤口正疯狂地向外涌出鲜血,瞬间染红了他苍白的手指和龙纹衣领。
他踉跄着向后退去,眼中充满了骇然和暴怒的猩红,瞪得几乎要裂开。
“贱人……你……你敢伤朕?!”
他嘶吼着,声音因为气管受损和剧痛而变得嘶哑怪异。
他猛地转身,扑向一旁地上的长剑,抓起剑柄,转过身,剑尖直指依旧躺在原地、因为刚才那奋力一击而彻底脱力、眼前阵阵发黑的慕青。
“朕要你……碎尸万段!!!”
他嘶哑地咆哮着,高举长剑,对着慕青的胸口,用尽最后的力气,狠狠刺下。
剑锋的寒光在慕青急剧收缩的瞳孔中急速放大。
死亡的阴影,前所未有的清晰。
两道细微到几乎不可闻的破空声传来。
齐璃持剑的手腕,以及他后颈的某穴位,几乎同时炸开两朵微小的血花。
他刺下的动作骤然僵在半空,整条右臂连同手掌瞬间失去了所有力气,如同被抽掉了骨头。
长剑“当啷”一声再次脱手,砸落在汉白玉地面上,发出清脆的响声。
而他整个人,更是如同被冻结了一般,保持着高举残臂、面目狰狞的姿势,僵直地顿在原地。
只有脖子上的伤口还在汩汩冒血,眼中的暴怒和杀意迅速被一种茫然所取代。
一道玄色的身影带着凛冽的寒气与狂暴的杀意,闪电般掠上高台。
是顾兰倾。
他的目光首先落在慕青身上——
衣襟被粗暴地扯开,露出里面染尘的中衣和一线肌肤,发髻散乱,脸颊沾满血污,躺在冰冷的玉台上,脸色苍白……
他一步跨到齐璃面前,弯腰,捡起了地上的长剑。
然后,在齐璃那逐渐被恐惧淹没的瞳孔倒影中——
顾兰倾挥剑了。
没有招式,没有章法,是最原始、最野蛮、最疯狂的泄愤。
一剑,捅进齐璃的腹部,狠狠一拧。
再拔出,带出一片鲜血。
第二剑,刺穿他的肩膀。
第三剑,第四剑、第五剑……
顾兰倾仿佛陷入了一种无意识的狂暴状态,眼神空洞得吓人,只有手臂在机械而疯狂地重复着刺入、拔出、再刺入的动作。
鲜血如同廉价的红漆,疯狂地泼洒在洁白的汉白玉高台上,浸染开大片大片触目惊心的图案,浓重的血腥气盖过了硝烟和尘土味。
“顾兰倾……”
慕青不知何时,已经用那只没有受伤的手臂,艰难地撑起了一点身子。
她的脸上血污遍布,眼神却已经恢复了大部分的清明,正静静地看着他。
“我没事。”
她又重复了一遍,声音沙哑,却带着一种奇异的安抚力量,“我没事,只是皮外伤,爆炸冲击带来的脱力而已。”
顾兰倾走过去,扯下自己的外袍,严严实实地将慕青从头到脚包裹起来,然后将脸埋在她肩头。
半晌,才发出一声压抑的哽咽。
慕青深吸一口气,用还能动的左手,轻轻拍了拍顾兰倾紧绷的脊背。
“好了……”
慕青在顾兰倾的搀扶下站了起来。
她定了定神,将被扯开的衣襟重新拉拢、系紧,拂去脸上大块的血污。
然后,她将身上那件外袍解下,递还给顾兰倾。
“穿上。”她的声音平静无波,仿佛刚才那惊心动魄、生死一线未曾发生。
“眼下情形,你我都不能露出疲态。”
顾兰倾点点头,接过外袍重新穿回身上。
慕青最后看了一眼高台上血肉模糊的齐璃,向着被炸塌的通道方向,迈开了脚步。
寒城的善后事宜繁冗却高效。
在慕青铁腕与顾兰倾暗中梳理下,齐璃残余党羽被迅速肃清,罪证一一归档封存。
齐音公主被严密看管起来,其疯癫之状,经随军医官初步诊断,确系受惊过度,神智受损,已难复原。
慕青下令以皇室之礼暂且安置,一切待返京后由圣裁夺。
大军并未在寒城久留。
北疆冬季酷寒,不宜长期驻守异动之军。
留下必要的驻防与安抚官员后,慕青与顾兰倾便率领主力,押解着重要俘虏与证物,班师回朝。
凯旋之师归京,自是另一番光景。
京城万人空巷,百姓夹道相迎,欢呼“祁连将军”之声不绝于耳。
皇帝率文武百官亲至城外十里亭相迎,赏赐丰厚,溢美之词溢于言表。
盛大的庆功宴席之后,表面的喧嚣渐渐沉淀。
翌日,紫宸殿。
殿内焚着清心宁神的御制香,慕青独自立于殿中,等待着御座后的君王开口。
皇帝目光有些空茫地落在殿角那盆枝叶遒劲的松柏盆景上。
良久,他才缓缓开口,声音不高,带着疲惫:
“寒城之事,了结了?”
“回陛下,余党尽数擒获,罪证确凿,均已归档。寒城暂由句印州接管安抚,防务已重新部署。”
皇帝“嗯”了一声,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玉佩:“齐璃……死之前,可曾说过些什么?”
慕青垂眸:“殿下……言语癫狂,无非是些僭越妄悖之词,臣未敢复述,”
她将齐璃死前那番关于“真龙天子”的疯话和意图侵犯的举动,轻描淡写地归于“癫狂妄悖”,既保全了皇室最后一丝颜面,也彻底掩去了那不堪的一幕。
皇帝似乎并不意外,也未深究,只是嘴角扯出一个极淡的、近乎苦涩的弧度:“是吗……”
他顿了一下,话题突兀地转向,“齐音……御医看过了,说是惊惧过度,伤了神智,疯了。”
他抬起头,看向慕青,那双阅尽世事的眼中,此刻流露出一种复杂的、属于父亲的痛苦与茫然:
“朕和皇后的一双儿女,嫡出的皇子公主,竟然……落得了这样一个下场。一个癫狂自毁,身败名裂;一个惊惧成疯,形同朽木。”
慕青沉默着,没有接话。
此刻的皇帝,需要的或许并非臣子的应答。
皇帝似乎也并不期待她的回答,更像是在自言自语,对着空旷的大殿,也对着自己无法释怀的过去:
“朕记得,当年与你父亲慕柯,也曾是意气相投……他镇守北疆,朕在京城,书信往来,谈兵论政,何等快意。”
他的眼神飘远,仿佛穿透了时光,“可自从坐上这把椅子……一切就都变了。连自己说过的话,许下的诺,都成了风中尘埃。”
他微微闭了闭眼:“朕曾对皇后许诺,一生一世一双人。可朕那时年轻,不懂这深宫朝堂,从来不由人愿。妃嫔、子嗣、权衡、制衡……一步错,步步错。皇后将对朕的失望,全数倾注在了孩子身上,溺爱无度,朕……朕因为愧疚,也因为朝务繁杂,竟也未曾加以管束,总以为来日方长。”
他睁开眼,目光重新落在慕青身上,那里面没有了帝王的威严,只剩下一个疲惫父亲的审视与困惑:
“慕卿,朕……不认为自己是个好父亲。但是,”
他微微前倾身体,声音低沉而认真,“你觉得,朕是个好皇帝吗?”
这个问题,重若千钧,直指帝王心术与毕生功过。
慕青抬眸,迎上皇帝的目光,没有丝毫闪躲,她拱手,一字一句,清晰答道:
“陛下登基以来,励精图治,整顿吏治,安抚四方,虽有波折,但国朝大体安定,国力渐复。北疆之乱,乃逆贼勾结外寇,陛下用人不疑,遣将得当,终能平定祸患。于国于民,陛下,是。”
她肯定了他作为皇帝的功绩。
皇帝静静地看着她,脸上没有什么表情,半晌,才缓缓道:
“哪怕……朕曾经阻拦你与顾兰倾的婚事?甚至默许,乃至推动了一些事情,给你们设下障碍?”
慕青神色不变:
“正是因为陛下是个以江山社稷为重的皇帝,才会如此行事。鸟尽弓藏,非陛下所愿,但制衡之道,乃帝王之术。臣与顾兰倾,一文一武,若联姻过密,势大难制,于朝局确非幸事。陛下所为,站在皇权与国本的角度,无可厚非。”
皇帝忽然低低地笑了起来,笑声里却满是苍凉:
“好一个‘无可厚非’……慕青啊慕青,你比你父亲,更懂得这朝堂的言语机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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