狱卒不敢再违抗，慌忙找来钥匙，涉入冰冷刺骨的水中，手忙脚乱地去解那沉重的铁链。
慕青早已冲入牢房，蹚着污水，扑到顾兰倾身边。
她小心翼翼地托住他冰冷湿透的身体，声音哽咽：“兰倾！顾兰倾！你醒醒！”
铁链哐当落地，顾兰倾的身体重量完全压在慕青身上。
他闷哼一声，艰难地掀开了眼皮。
“……青儿？”他的声音嘶哑干涩，“你怎么来了？”
“你怎么伤成这样！他们怎么敢……”
她看着他苍白如纸的脸和身上狰狞的伤口，心如刀绞。
“皮肉伤，不碍事。”顾兰倾摇了摇头，
慕青强行压下心绪，语速极快地说道：“兰倾，我让八野查到了些线索！那封召我父亲回京的信经手的内侍有问题；
模仿你笔迹的高手住在城西鸽子巷，姓张，近半月突然称病闭门；
还有永年坊新宅的工匠里，一个叫李拐的泥瓦匠，他妻弟的赌债被人莫名其妙还清了。
八野还查到，鸿胪寺一个姓周的序班，他妹妹是齐音公主府的一等丫鬟，那封所谓的你通敌的密信，就是通过他绕过兵部直送御前的！这些事和齐音齐璃应该脱不了干系。”
她一口气说完，紧张地看着顾兰倾。
顾兰倾静静地听着，微蹙的眉头渐渐舒展开，唇角甚至勾起了一丝淡淡的笑意。
他伸手将慕青的头拉近，在她额头印下一个吻。
“我的慕大人，做得很好。”
“可是兰倾，我只有半天时间！现在线索完全是搅在一起的乱麻，可零零散散我该从何查起？所以我才想要见见你。如果半天之内我拿不出铁证，僵持下去。我的家人，还有你……都会死！”
顾兰倾反手握住她微颤的手，指尖在她手背上轻轻摩挲，试图传递一些力量。
他看着她因焦虑而泛红的眼眶，温声道：
“乱麻，是因为你站在局中。青儿，退开一步看。”
“半天时间，我们不求面面俱到，只需斩断其中最关键的几根线头，整个局……自然就散了。”
他目光沉静，开始为她梳理。
赵勤现在大概率还活着，如果幕后之人想杀他不会等到他在京城住了一段时日后再动手。但如今皇帝给了你半日时间，那现在赵勤必须死了。
“不过我们不用去找，让八野安排暗卫盯紧公主府，齐璃府还有潘睿等人，一有可疑人员出动，跟随即可，必然是杀人灭口去的。
另外那批甲胄，既然新旧混杂，就查近三个月京城所有铁匠铺、私人作坊的异常订单，尤其是大量采购精铁、或有大量定制部件的。
“旧甲重点查甲叶连接处那些不显眼的旧标记，甚至刮下一些锈迹污垢，找可靠的老匠辨认材质和大致年份，看能否对应上某些已被裁撤或调防的边军番号。这是技术活，但一旦对得上，就是铁证。
最后第鸿胪寺周序班，不必审他，审他妹妹。让女官以查验宫中用度为由，将她带走问话。一个深宫侍女，见识有限，稍加施压就会崩溃。她若招供，周序班不攻自破。
他顿了顿，看着慕青，最后叮嘱道：“记住，青儿，查案和你用兵打仗一个道理。攻其必救，打其七寸。不必在所有线索上平均用力，集中力量，攻破一两个关键环节，足以让整个阴谋土崩瓦解。”
“去吧，放手去查。我在这里等你凯旋。”
我明白了。慕青重重点头。
从前感情之事上，慕青孟浪久了，对谁都心觉逢场作戏，朝秦暮楚。
心如流水，意似浮云。
她也曾经想过，自己为何单单对顾兰倾情有独钟，甚至于非君不可？
就如同现在，她的心缓缓安定下来。
或许正是这份无论身处何等地狱，都能保持冷静洞见，并总能给她最明确方向和最坚定支撑的智慧与心性。
他就像天空中的北辰星。
任她在这宦海权谋里如何随波逐浪，只要抬眼望见那道清辉，便知天地间自有不移之柱。
慕青不再犹豫，小心将他安置在相对干燥的角落，随即对牢房外的叶秋绝说道：“叶大人，顾丞相就拜托您了。”
离开大理寺，外面的阳光苍白无力，照在积雪上，反射出刺目的冷光。时间如指间流沙，一刻也耽误不得。
她先找到了八野。
“立刻调动所有能动用的暗卫，分成三组，一组盯死公主府所有出入通道，特别是侧门、后角门；一组盯紧废太子齐璃目前的幽禁之所；最后一组，重点监视潘睿府邸以及他常去的地方，还有大理寺少卿衙署！”
“记住，是监视所有可疑人员的出动，尤其是形迹诡异、看似要去执行秘密任务的！一旦发现，远远跟上，不要打草惊蛇，我要知道他们去哪里，见谁，或者……杀谁！”
八野眼神一凛，立刻明白了其中的关窍：“主子是认为，对方会在这半天内，清理掉像赵勤这样的关键活口？”
“没错！陛下给了我半天时间，他们比我们更急！”慕青眼中寒光一闪。
“是！”八野毫不迟疑，身形一晃，消失在街角。
慕青则翻身上了叶秋绝为她准备的一匹快马，马鞭一扬，直奔皇城方向。
她需要对付那个在齐音公主身边的一等丫鬟，周序班的妹妹——周莲儿。
皇宫，司制司。
这里是负责宫中部分用度核查以及低级女官宫女管理的机构之一。
慕青手持叶秋绝临时给予的令牌，很顺利地见到了司制司一位姓严的掌事女官。
严女官年约四旬，面容严肃，听闻慕青来意，因涉及公主府丫鬟与朝堂大案，不敢怠慢，但也面露难色。
“慕大人，不是下官不肯帮忙，只是齐音公主殿下那边……”
严女官欲言又止。
谁不知道齐音公主是陛下的心头肉，骄纵跋扈，动她身边的人，风险极大。
慕青神色不变，语气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压迫感：
“严掌事，此案关乎丞相与慕家满门性命，更关乎朝廷法度！陛下亲口允我半日查证。若因你司制司畏首畏尾，延误了案情，致使忠良蒙冤，奸佞逍遥……这后果，你一个小小的掌事，担待得起吗？”
“还是说，你司制司已然成了某位公主的私属，连陛下钦命的查案都敢阻挠？”
她的话刺得严女官脸色发白。
慕青搬出了皇帝和朝廷法度，这顶大帽子扣下来，她根本承受不住。
“慕大人言重了！下官……下官这就派人去公主府，传唤周莲儿前来问话。”
严女官连忙躬身应下，额头沁出细密汗珠。
约莫半个时辰后，两名女史带着一个穿着水绿色宫装、容貌清秀却面带惶惑的年轻女子走了进来。正是周莲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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