门外太监的惊呼和杂乱的脚步声如同催命符。
慕青心头一紧,目光迅速扫过室内,最终落在那张宽大的床榻之下。
她也顾不得顾兰倾此刻是当朝丞相还是醉猫一只,用尽全力半拖半抱。
奈何丞相大人看着清瘦,分量着实不轻,慕青几乎是使出了当年在校场摔跤的力气,连扛带顶,才勉强把他“滚”了进去。
自己也随即一个打滚,敏捷地挤入那狭窄的空间。
几乎就在她脚尖缩进去的瞬间,房门“吱呀”一声被大力推开!
床底下空间逼仄,慕青几乎整个人都趴伏在顾兰倾身上。
尘土的气息扑面而来,混合着顾兰倾身上清冽的酒气与她自己的汗意,形成一种极其古怪的氛围。
她能清晰地感受到身下胸膛不甚平稳的起伏,以及那依旧灼人的体温。
顾兰倾微微蹙眉,发出一声模糊的呓语,眼看就要出声。
慕青吓得魂飞魄散,她一把捂住了他的嘴,心里哀号:祖宗!你可千万别在这时候醒酒赋诗一首啊!
“公主!公主殿下!您怎么了?!”
几个太监和宫女的惊呼声炸开,显然是被地上不省人事的齐音吓破了胆。
“快!快扶公主起来!看看有没有受伤!”
“这里有刺客?!快去禀报!封锁附近通道!”
那几个宫人显然慌了神,七手八脚地将昏迷的齐音扶起,嘈杂着簇拥了出去。
慕青不敢有丝毫耽搁,她知道禁卫军很快便会赶到搜查。
她费力地从床底钻出,又赶紧将意识朦胧的顾兰倾拖了出来。
他几乎将全身的重量都倚靠在她身上,步履踉跄。
慕青咬紧牙关,环顾四周,趁着夜色和廊柱阴影的掩护,搀扶着他,避开可能有人经过的主路,专挑僻静无人的小径疾走。
也不知走了多久,穿过一片几乎荒废的园林,眼前出现了一座似乎久无人居的宫殿,匾额歪斜,漆色斑驳。
慕青搀着顾兰倾踉跄着走了进去,反手轻轻掩上殿门,这才靠在门板上,大口喘着气。
殿内蛛网暗结,月光透过破损的窗棂照进来,在地上投下斑驳的光影,空气中弥漫着灰尘和陈旧木材的气味。
顾兰倾被她半扶半抱着靠在了一张积满灰尘的旧榻边。
他微微睁着眼,眸中醉意未消,水光潋滟,脸上甚至还带着一丝茫然无知的笑意,与平日那个清冷自持的丞相判若两人。
慕青看着他这副模样,又是后怕又是气恼,忍不住压低声音恨恨道:
“顾兰倾!你知不知道你差一点就成驸马了?!知不知道若是被人发现,你这丞相的乌纱帽就甭想要了?!还搁这儿笑嘻嘻呢!”
顾兰倾歪着头,迷蒙的视线落在慕青因焦急和运动而泛着红晕的脸上,那笑容反而更深了些。
她叹了口气,认命般地弯下腰,像是在哄一个不听话的孩子:
“顾兰倾,听着,我们现在必须离开这里。你要乖乖地,跟我走,好不好?”
出乎意料地,顾兰倾竟然很配合地点了点头,虽然眼神依旧迷离。
慕青试探性地伸出手,牵住了他微烫的手掌。
他的手指修长,此刻却软绵绵地任由她握着。
慕青心中稍定,牵着他再次潜入夜色之中。
她凭借着三世以来对宫廷布局的熟悉,七拐八绕,最终将顾兰倾安置在距离东暖阁不算太远的一座观景凉亭里。
这里视野尚可,若有侍卫巡逻能提前发现,便可以说是顾兰倾一人走来的。
她扶他在石凳上坐好,蹲下身,与他平视,语气严肃地叮嘱:
“你就坐在这里,哪里也不要去!如果有人问起,就说酒醉出来透气,迷路了,知道吗?”
顾兰倾依旧是那副乖巧点头的模样,甚至冲她露出了一个“你放心”的笑容,虽然看起来一点也不让人放心。
时间紧迫,慕青不能再耽搁。
她最后看了他一眼,深吸一口气,身形一闪,直接翻越几堵宫墙和屋檐,巧妙地避开了下方正在扩大搜索范围的禁卫军队伍。
片刻后,悄无声息地落回举办宫宴的宫殿附近。
慕青整理了一下微乱的鬓发和衣裙,故作镇定地从侧门重新步入。
但场内的气氛早已大变。
歌舞早已停歇,乐师们也垂首肃立。官员和家眷们交头接耳,脸上带着惊疑不定的神色。
显然,“有刺客”的消息已经传开。
慕青脸上适时地露出恰到好处的惊讶与一丝茫然,快步走回自己的座位。
容风立刻凑近,压低声音急切地问:“阿青,你没事吧?刚才去哪里了?听说有刺客惊扰了公主!”
慕青拍了拍胸口,心有余悸般低声道:“酒气上头,出去透了透气,走得远了些,刚回来就听说出事了,真是吓人。”
她话音刚落,就见一名御前太监快步走到皇帝身边,低声禀报了几句。
皇帝的脸色瞬间阴沉得能滴出水来。
他霍然起身,目光如鹰隼般扫过全场。
“朕有些乏了,诸位爱卿继续。”
皇帝一走,人们见每个人的身后都多出一个穿着盔甲的士兵,拿着刀剑面无表情地伫立着。
现场气氛更加凝滞。
这时,皇后娘娘起身温声道:“诸位不必惊慌。宫中有侍卫巡查,定会查明原委。宴席照旧,大家该吃吃,该喝喝,莫要因为些许风波扫了兴致。”
话虽如此,谁还有心情吃喝?
但皇后已然开口,众人只得依言坐下,窃窃私语声不绝于耳。
不过一炷香的工夫,一名面容严肃的尚宫带着两名宫女径直走到了慕青面前。
“慕少师,”尚宫对慕青福了一礼,“陛下有请,劳烦您跟下官走一趟。”
慕青知道是因为自己之前离席的时间点有些问题。
她面上不动声色,从容起身:“有劳尚宫大人带路。”
尚宫引着慕青步入内殿。
殿内灯火通明,皇帝端坐在上首。
左侧下首,太医院院判垂手躬身而立,神色恭谨。
右侧则站着今夜值守宫禁的禁卫军统领,一身甲胄未卸,眉头紧锁。
而齐音则半倚在一旁铺了软垫的美人椅里。
她脸色确实有些苍白,眼神闪烁,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惊惶。
尤其是在看到慕青进来的瞬间,她的手指下意识地绞紧了手中的绢帕,唇色似乎又白了几分。
慕青心里嘀咕着“该来的躲不过”,面上稳如老狗,上前利落行礼:“参见陛下。”
皇帝没立刻叫起,目光在她身上扫了几个来回,才慢悠悠开口:“慕卿啊,有人说看见你与顾丞相差不多同一时辰离席,说说吧,干嘛去了?”
慕青抬起头,眼神那叫一个诚恳无辜:“回陛下,臣酒量浅,几杯下肚就晕乎了,怕御前失仪,只好溜出去吹吹风,醒醒脑子。绝对没乱跑,就在附近随便溜达了两圈。”
“哦?”皇帝眉梢微挑,“那你可看见顾丞相了?”
慕青把头摇得像拨浪鼓:“臣不知。臣独自一人醒酒,并未遇见顾丞相。”
皇帝深邃的目光在她脸上停留片刻,未置可否,转而看向齐音:“音儿,内侍发现你晕厥之处,乃是安排给顾丞相临时歇息的东暖阁。你跑去那儿做什么?”
齐音闻言,猛地坐直了身体,脸上瞬间褪去血色,却又强自镇定,声音不自觉拔了高调:“父皇!儿臣……儿臣只是觉得宴会嘈杂,头疼得厉害,想找个清静地方歇歇脚!根本不知道那是顾丞相歇息的地方!儿臣进去时……里面一个人都没有!”
她咬死了只是误入,绝口不提顾兰倾,更不提自己那点不可告人的心思。
慕青则在一旁努力忍住翻白眼的冲动。
一名禁卫军校尉快步走入内殿,抱拳躬身,声音洪亮地汇报:
“启禀陛下!臣等在东暖阁不远处的观景凉亭内,发现了顾丞相!丞相……他似乎酒力发作,正在亭中熟睡!”
“睡着了?”皇帝眉峰微动,这消息来得真是时候。
慕青立刻抓住这个机会,脸上适时露出“恍然大悟”又带着点后怕的表情,语气谨慎地开口:“陛下,如此说来……莫非真有什么歹人潜入了东暖阁意图不轨?顾丞相或许因醉酒无意中走了出去,才侥幸避开。而公主殿下恰在此时误入,正好撞上了那歹人,所以才……”
她没说下去,但意思很明显:公主是倒霉撞上刺客的受害者,顾丞相是福大命大躲过一劫的幸运儿。这个解释,完美地将一桩桃色未遂事件,扭转为了一起未遂的刺杀案。
皇帝问齐音:“音儿,你仔细回想,可曾看清那袭击你之人的长相?”
齐音心里跟明镜似的,哪有什么刺客,打晕自己的分明就是眼前这个一脸“我很担忧”的慕青!
可她能说吗?她不能!
说了就等于承认自己意图对顾兰倾不轨,名声就全毁了!
她只能打落牙齿和血往肚子里吞,发挥毕生演技,瞬间泪盈于睫,身体微微发抖。
她带着哭腔道:“父皇……儿臣、儿臣什么都没看清……只觉得后颈一痛,就什么都不知道了……呜呜,父皇,儿臣好害怕……”
说着便嘤嘤哭泣起来,显得柔弱又可怜。
皇帝看着哭得梨花带雨的女儿,敷衍地安慰了几句:“好了好了,没事了,朕定会严查,给你一个交代。”
旋即对一旁的尚宫挥挥手,“送公主回府好好安歇,传太医随行照料。”
齐音在宫女的搀扶下,哭哭啼啼地走了,太医也行礼退下。
殿内瞬间只剩下皇帝、慕青和那位依旧绷着脸的禁卫军统领。
闲杂人等一退,皇帝的脸色瞬间沉了下来,方才那点故作轻松的温和消失得无影无踪。
他猛地一拍桌案,震得茶盏叮当响,怒道:“岂有此理!先是棕熊袭击,后有死士追杀!如今竟敢在朕的眼皮子底下,于宫中行刺丞相、惊扰公主!这幕后之人,简直是无法无天,视朕如无物!”
他凌厉的目光射向禁卫军统领:“朕看,此事与南海那些蠹虫脱不了干系!与之前刺杀容风、袭击顾卿慕卿的,恐怕是同一伙人!他们这是狗急跳墙了!传朕旨意,即日起,京城戒严,四门加大盘查力度!宫内增派三班守卫,尤其是各位重臣府邸,给朕盯紧了!朕倒要看看,是谁在兴风作浪!”
统领连忙躬身领命:“臣遵旨!定加强巡查,绝不给宵小可乘之机!”
皇帝发泄了一通,胸中怒气稍平,这才将目光重新投向一直安静如鸡的慕青,语气缓和了些许。
“慕卿也受惊了,今日之事,你反应机敏,所言也有些道理。回去好生歇着吧,近日京城不太平,自己也要多加小心。”
“谢陛下关怀,臣告退。”慕青心中长舒一口气,她恭敬地行礼,退出了内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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次日,丞相府书房。
八野此刻正眼观鼻、鼻观心地肃立在书房角落,努力把自己缩成一团背景板,连呼吸都放轻了,生怕引起主子的注意。
他可是清楚记得,今早自己去凉亭接人时,主子那副衣衫微皱、发丝稍乱、靠着柱子沉睡的模样,以及醒来后那瞬间铁青又强自镇定的脸色。
顾兰倾端坐在书案后,身姿依旧挺拔,衣着依旧一丝不苟,墨发束得整整齐齐。
他看似在浏览手中的公文,但若是细看,便能发现那拿着纸张的指尖因用力而微微泛白,纸张边缘甚至被捏出了细微的褶皱。
他竟然……喝断了片?!
慕青趴在他身上,温热的呼吸近在咫尺……他指尖猛地收紧。
他好像……还蹭了蹭她的手心?
他的耳根此时也悄然泛红。
他是不是……还哼哼唧唧地说“难受”、“别走”?
他的额角青筋隐隐跳动。每一帧回忆都像是一把烧红的烙铁,狠狠烫在他的尊严和理智上。
他顾兰倾,年少成名,官至丞相,何曾有过如此……如此失态、如此……丢人现眼的时刻!
还是在慕青面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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