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野觉得今日家里气氛更加冷窒了,连顾老爷都找了个与老友游山玩水的由头早早地溜出了门。
本就为数不多的几个丫鬟更不愿往内院里来,八野无聊地蹲坐在台阶上,不时朝门口看去,眼里露出些许害怕。
他将手里的暗器戳进石板间的土里,再拔出来,嘀嘀咕咕:“今天这是怎么了……从下朝回来就那么凶……”
屋内,顾兰倾如一尊冰封的佛像,静静坐在桌旁。杯子里茶水微微颤动,端着茶杯的手青筋暴起,压抑着翻涌的情绪。
“慕少师昨日求皇帝陛下给寻门亲事,顾丞相可算苦尽甘来了……”
“我看她就是等着从南境回来的容大人呢……”
“听说此番前往南境,立了不少功绩,皇帝陛下打算封他为节度使呢。”
“哎哟那可了不得,这级别快赶上顾丞相了,怎么慕少师身边净这等人物呢?”
“二人是青梅竹马,与顾丞相倒也是有些不同……”
朝前百官于身侧的窃窃私语依然回响在顾兰倾的耳边,宛如催命的招魂令,让他沉寂已久的卑劣的想法差点倾巢而出。
顾兰倾努力收回思绪,将茶杯轻轻放下,他轻声道:“你放心,没人会比我更好的。”
话语间,冰层融化,重回温润如玉的顾丞相。
顾兰倾起身推门而出,迅疾如风。
宽袍大袖甩了八野一脸,八野呜咽捂脸。
不多时,顾远道从走廊一侧探出头:“小子!你家大人可还回来?”
“不知道……”
“什么都不知道,还暗卫呢!”顾远道冷哼一声,大摇大摆地走了过来。
八野也委屈到了极点,闷声道:“老爷你还是大人的爹呢……那您知道今天他为什么发脾气吗?”
顾远道十分自信:“那当然,我就是我儿肚子里的蛔虫!你可知现在朝廷内最大的八卦是什么?”
“什么?”
“慕青,慕少师,跟皇帝陛下求一桩亲事。”
“那不正好,省得她老缠着我家大人了。”
顾远道一脸恨铁不成钢:“跟你家大人这么久了,你眼瞎心也瞎啊!你知道你主子当年最想做的事是什么吗?”
“是什么?千古名相?”
“放屁!是天下第一富商!慕少师,祁连大将军,一个红缨挑花枪把他脑子挑回来了!……”
当年胜仗而归,慕青持枪游街,银甲寒光,无数名流公子拜倒裙下。
朝堂之上,她脱盔卸甲,自请少师之位,将军变文臣。
问她为何,她呵呵一笑:
“朗朗如日月之入怀,颓唐如玉山之将崩。肃肃如松下风,高而徐引。”
说自己一介武将偏爱光风霁月状元郎,如今天下太平,想在朝中找相公。
众人哪听得这种风流话,笑翻了一片。都道这慕家长女天子面前还神态自若,讲些笑话,是个人才。
唯顾兰倾听父笑谈,弃商从文。
————
今日是容风回来的日子。一大早容月就将慕青从床上扯下来,又是挑衣服又是搭配佩饰。
慕青打着哈欠有些无奈:“你哥回来,不是我哥,你捣腾我干什么?”
容月花拳绣腿,一个软拳头捶到慕青脑袋上:“小没良心的,我哥小时候对你不够好?”
“好好好,你随便折腾。”慕青宠溺地接过容月的手,放在手里揉搓着。林福平正抱着一堆物件走进来,看到这一幕怒道:“慕青!你放开我媳妇儿的手!”
“林大人……我是女的。”
“那我不管,坊间传闻慕少师男女通吃,请你注意礼节!”
折腾了差不多两个时辰,几人随着浩浩荡荡的队伍去城门口迎接归来的容风。
慕青没有乘马车,坐在高头大马上招摇过街,颇有当年风范。
她一边笑着跟两侧的百姓打招呼,一边寻思前世的事情。
其实没有容月来催,她也是打算来的。因为前两世,都有一场针对容风的刺杀。
第一世,容风重伤,因身体原因本应得到的节度使的官衔拱手让人,得了个闲散的职位。
第二世她算好时候,躲了第一个人的刺杀,却没想过他们还有备用方案,最后容风虽然没有重伤,但也在脸上留下了可怖的刀疤。
都第三世了,她势必要护好这个如兄如弟的朋友。
和前世的时间差别不大,遥遥地便看见一队人马策马扬鞭疾驰而来。为首一人虽看不清面容,但人高马大身材魁梧,壮硕的身躯格外显眼,他扬起手上的旗帜,气势磅礴!
慕青本该和众人一道等的,但想到刺客混在人群中,便想提前接一下,有自己在其身侧,刺客也该忌惮些。
这样想着,她勒马而起:“驾!”
容风只见一匹烈马迎面而来,马背上人身姿飒爽,金冠束发,随风飘摇。
他心底惊喜,扬声招呼道:“阿青!”
慕青笑若灿阳:“容风哥!别来无恙!”
二人侧身勒马,马嘶鸣一声停了下来。
容风,这个曾经在她心中如兄如友的男人,如今就在眼前。他的眼神依然如故,坚韧而明亮。
她记得容风本就是略黑的肤色,如今从南海归来,海风让他的皮肤更加黝黑锃亮,原本棱角分明的俊美五官更加张扬肆意。
他没有盘起头发,而是将头发随意地侧绑,整个人的感觉就像烈日下的海滩,明亮炽热。
慕青笑道:“容风哥看着不像节度使,更像是打鱼的船夫!”
容风不好意思地挠挠头:“南海海风咸干,我整日在外劳作,是不是比以前要黑很多?”
“黑是黑了些,不过比以前更加俊美了。”
容风眼睛一亮:“真的吗?你觉得我好看吗?”
慕青还未答话,容风余下部队已然追上,容风道:“我们先过去吧,等得空了你我再叙旧。”
二人并驾齐驱,返回城下。
容风下了马,先是跟自家长辈行礼问好,接着朝后去寻皇帝派来的官员。
正在此时,城内忽然又来了一众人等。
慕青疑惑,上辈子可没这么多人啊?
马车缓缓行到众人面前,一人抬手挽帘,走了下来。
当看到来人时,慕青心口一滞。
朗朗如日月之入怀,肃肃如松下风,郎艳独绝,世无其二。
顾兰倾只是站立于此,便与众人有了分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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