琉璃那份凝聚了心血、融合了多方“援助”的《宫人夏布采买优化试点方案》最终稿,通过苏培盛的渠道,悄然呈递至御前。接下来的日子,是漫长而焦灼的等待。紫禁城表面平静,暗地里却因这份小小的方案,激荡着无形的波澜。
芳菲苑依旧忙碌,订单络绎不绝。但琉璃能清晰地感觉到,投注在她身上的目光,变得更加复杂。有审视,有期待,有忌惮,更有毫不掩饰的敌意。内务府的人彻底绝迹,连带着一些往日里与内务府关系密切的低位嫔妃,也寻了由头减少了与芳菲苑的往来。空气中弥漫着一种山雨欲来的压抑。
这日,小栗子从宫外采买原料回来,脸色有些发白,凑到琉璃耳边低语:“姑娘,奴才今日在宫外听说……内务府赵总管家的管家,前几日在酒楼宴请了好几位京里有名的布庄老板,席间……席间似乎说了些对咱们芳菲苑不利的话,还说……夏布采买是内务府的祖制,谁也动不得……”
琉璃心下一沉。果然开始了!内务府不敢明着对抗圣意,便开始从外围施压,威胁潜在的供应商,企图从源头上掐断改革的可能。
“知道了。”琉璃面色不变,“咱们的原料渠道,暂时不受影响吧?”
“咱们常用的几家花商、药铺倒还稳当,毕竟合作久了。但若是涉及布匹丝绸……”小栗子忧心忡忡。
“无妨。”琉璃打断他,“做好我们自己的事。另外,让你打听的,京城里那些规模不大、但手艺扎实、有风骨的布庄,有消息了吗?”
“有!城南有家‘瑞福祥’,东城有家‘云锦阁’,都是老字号,用料实在,但近年被几家大布行挤兑,生意艰难。奴才试探过口风,他们对宫里的生意……既有期盼,又怕惹上是非。”
“嗯,继续留意,但不要主动接触。”琉璃吩咐道。现在还不是时候,火候未到。
压力不仅来自宫外。没过两日,华妃便派颂芝来取新订的香露,言语间带着几分敲打:“琉璃姑娘如今是皇上跟前的红人,主意也大。我们娘娘说了,姑娘本事大是好事,但宫里规矩多,树大招风,姑娘还需仔细,莫要行差踏错,辜负了圣恩。”
连齐妃也难得地派人送来一盒点心,附话道:“琉璃,你是个有造化的,好好做你的脂粉便是,那些个费力不讨好的事情,少掺和为妙。”
这些或明或暗的警告,琉璃一一恭敬应下,心中却愈发清明。阻力越大,说明她触及的利益核心越深,也侧面印证了皇帝或许真有推行之意。否则,那些人根本无需如此紧张。
就在这暗流涌动之际,一个意想不到的人,给了琉璃一剂强心针。
敬妃宫里的含珠,在一个傍晚悄悄来访,这次带来的不是订单,而是一句口信:“我们娘娘让奴婢告诉姑娘,风起于青萍之末,浪成于微澜之间。姑娘既有破浪之心,便需有定风之能。娘娘还说,她宫里有几个老家是江南的旧人,于织造上略知一二,姑娘若有用得着的地方,可随时言语。”
敬妃!她这是在表明态度,不仅精神上支持,更愿意提供实质性的帮助!江南织造旧人,这正是琉璃目前最需要的信息和资源!
“多谢敬妃娘娘!含珠姐姐,代我叩谢娘娘大恩!”琉璃心中激动,知道这份雪中送炭的情谊,重如千钧。
含珠走后,琉璃独自在院中站了许久。夜风微凉,吹动她的衣袂。她抬头望向养心殿的方向,那里灯火通明。
她知道,决定命运的时刻,或许很快就要到来。皇帝正在权衡,各方势力也在博弈。她这份方案,就像投入平静湖面的一颗石子,已经激起了涟漪。接下来,是石沉大海,还是掀起惊涛骇浪,就在皇帝的一念之间。
但她已不再是最初那个战战兢兢、只能被动等待的小宫女了。她有芳菲苑的业绩作为底气,有苏培盛隐晦的支持,有敬妃、端妃等高位妃嫔的暗中援手,更有那份详尽务实、直指弊端的方案作为武器。
风已起于青萍之末。她这颗石子,既然已经掷出,就绝不后悔。现在要做的,就是稳住心神,积蓄力量,等待那最终的风浪来临。
她回到案前,铺开纸张,开始默默梳理可能遇到的每一种情况,以及相应的应对之策。无论结果如何,她都要确保自己,能在这即将到来的风暴中,活下去,并且……活得更好。
这紫禁城的风云,她已身处其中,无可回避。那便,迎风而上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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