条陈风波看似被皇帝一句“静待时机”轻轻按下，但紫禁城这潭深水，却因此被搅动得愈发浑浊。琉璃能明显感觉到，周遭的空气里，多了一丝不易察觉的紧绷。
芳菲苑的日常运作看似依旧，订单不断，甚至因着选秀余温和新晋宫嫔的加入，生意比以往更红火了些。但琉璃敏锐地察觉到，一些细微的变化正在发生。
先是内务府那边。王公公再没来过，连带着之前那些时不时来“巡查”或“核对”账目的小太监也销声匿迹。这种过分的“平静”，反而透着诡异。琉璃让小栗子多加留意，果然发现，内务府对芳菲苑宫外采购原料的审批，开始变得拖沓，虽不敢明着卡扣，但总能找出各种由头延迟一两天。运送原料进宫的车马，也偶尔会“恰好”在宫门处被侍卫多盘查片刻。
“姑娘，他们这是换着法子给咱们使绊子呢！”小栗子愤愤不平地汇报。
“意料之中。”琉璃神色平静，“他们不敢明着对抗皇上的意思，就只能用这些上不得台面的手段恶心我们，拖延我们的进度。无妨，只要不是断供，拖几天就拖几天，我们库存还够。”
她早有准备，提前囤积了一批关键原料。这种行政效率上的拖延，虽然烦人，但暂时还能应付。
更让琉璃警惕的，是来自后宫内部的暗流。
这日，敬妃宫里的含珠过来取预定的“桃花凝露”时，看似无意地提了一句：“琉璃姑娘，近日可曾得罪过什么人？我听说，齐妃娘娘前几日在御花园偶遇丽嫔，说起如今宫里有些人，仗着有点手艺，便忘了尊卑上下，连主子们的用度都敢指手画脚了。”
琉璃心中一惊。齐妃和丽嫔？这两人怎会凑到一起议论她？齐妃头脑简单，易被煽动，而丽嫔心思深沉，这话由她“无意”间传到齐妃耳中，再借齐妃之口散播出来，其心可诛！这是在暗示她琉璃“僭越”，挑拨她与高位妃嫔的关系！
“多谢姐姐提点。”琉璃神色不变，将准备好的凝露交给含珠，又额外包了一小盒新制的润手霜，“姐姐日常辛苦，这点小玩意拿去用着玩。还请姐姐回禀敬妃娘娘，琉璃时刻谨记本分，不敢有丝毫逾越之心，所做一切，不过是为各位主子能更舒心些。”
含珠会意，接过东西，低声道：“姑娘心里有数就好。我们娘娘也说，姑娘是明白人，树大招风，还需仔细根基。”
送走含珠，琉璃眉头微蹙。敬妃的提醒是善意的，也印证了她的猜测。条陈之事虽未公开，但恐怕已在高层小范围内流传，触动了某些人的利益神经。丽嫔此举，不过是投石问路，或者说是借刀杀人。
果然，没过两日，华妃召见。
这次不是在翊坤宫正殿，而是在一处偏厅。华妃斜倚在软榻上，颂芝在一旁打着扇。气氛不似往日那般带着施恩的高傲，反而有种审视的意味。
“琉璃，近日你这‘茉香坊’，风头很盛啊。”华妃把玩着一支金簪，语气慵懒，却带着刺，“连皇上都对你另眼相看，听说还让你写了什么……章程？”
琉璃心头一紧，知道正题来了。她恭敬垂首：“娘娘谬赞。奴婢微末之技，蒙皇上不弃，垂询几句，奴婢惶恐，只能据实以告，岂敢妄议章程。”
“据实以告？”华妃轻笑一声，目光锐利地扫过来，“都告了些什么？莫非是觉得，如今内务府供给各宫的东西，都入不了你的眼，需要你琉璃姑娘来指点江山了？”
这话极重！几乎是直接指控她挑拨离间、诋毁内务府！
琉璃立刻跪下，语气诚恳却带着一丝委屈：“娘娘明鉴！奴婢万万不敢！内务府供给各位主子的皆是上品，奴婢所做，不过是在皇上垂询时，禀明了芳菲苑节省开支的些许笨法子，绝无半分指点之意！奴婢人微言轻，一心只想做好分内事，伺候好各位主子，从未敢有非分之想！还请娘娘体察！”
她将姿态放到最低，咬死只是“禀明笨法子”，绝口不提条陈具体内容，更将动机归结于“伺候主子”。
华妃盯着她看了片刻，似乎在判断她话中真假。良久，才慢悠悠道：“量你也没这个胆子。起来吧。”
“谢娘娘。”琉璃松了口气，知道暂时过关。
“不过，”华妃话锋一转，“琉璃，你要记住。在这宫里，安分守己才是本分。有些事，不是你这点小聪明能掺和的。好好做你的脂粉，伺候好本宫和各宫姐妹，自有你的好处。若是不知进退……”华妃没有说下去，但眼中的警告意味不言而喻。
“奴婢谨记娘娘教诲！定当时刻谨守本分！”琉璃连忙应下。
从翊坤宫出来，琉璃后背已被冷汗浸湿。华妃的召见，既是警告，也是一种变相的“招安”。只要她安于现状，继续为她们提供“服务”，不越界去触碰更深层的利益，华妃或许可以暂时容她。
接连而来的试探和警告，让琉璃清晰地认识到，自己已身处漩涡中心。皇帝画下的大饼诱人，但想吃下去，却要面对来自四面八方的明枪暗箭。内务府的阴损拖延，后宫妃嫔的猜忌警告，都是风暴来临前的征兆。
“静待时机……”琉璃回味着皇帝的话，眼神逐渐变得坚定。时机未到，她便韬光养晦，积蓄力量。
她回到芳菲苑，更加严格地约束手下之人，行事愈发低调。对外，她只专心经营“茉香坊”的生意，对任何打探条陈或改革风声的言论，一律装傻充愣，只说是皇上垂询节省之法，奴婢如实回禀而已。
同时，她暗中加紧了原料储备，并开始有意识地培养春桃和秋桂独当一面的能力，甚至悄悄物色了两个家境贫寒但手脚麻利、背景干净的小太监，以“帮忙”的名义带入芳菲苑打杂，实为观察和培养后备力量。
风已起，暗流汹涌。琉璃知道，真正的考验，或许很快就会到来。在那之前，她必须让自己和芳菲苑，变得更加强大，更加无懈可击。
这紫禁城的风浪，她既然躲不过，那便迎上去！看看最后，是她这把“刀”更利，还是那些盘根错节的顽石更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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