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怀安背靠着档案室冰凉的门板，急促的喘息声在空旷的走廊里显得格外清晰。
门板另一侧，清道夫那令人心悸的咆哮和撞击声逐渐沉闷，仿佛被厚实的木料和某种无形规则过滤，只剩下遥远的威胁。
他滑坐在地，冰凉的地面透过薄薄的衣料传来，稍微缓解了身体因过度紧张而产生的燥热。
他摊开手掌，那块温润的庇护碎片静静躺在掌心，散发着稳定柔和的白色光晕。
狂喜过后是更深的审慎，这东西出现在那里太过巧合。
归序依附在他肩胛位置，光晕缓慢流转，传递过来的意念带着残留的警惕，以及一丝对碎片能量的纯粹好奇，似乎也在分析其来源和构成。
没有太多时间可供浪费。
林怀安将碎片小心地收进内袋，紧贴着胸口放置。
那里来自现实世界的印记残留着轻微的闷痛，提醒他此地不宜久留。
他扶着墙壁有些脱力地站起身，腿部肌肉还在微微颤抖。
最后看了一眼那扇依旧偶尔传来轻微震动的门，他转身毫不犹豫地迈入走廊更深沉的阴影中。
必须尽快找到出路，或者下一个相对安全的容身之处。
然而仅仅走出几十米远，林怀安就察觉到了不对劲。
走廊的布局变了。
他清楚地记得来时这条走廊虽然昏暗，但两侧房门排列还算规整，墙壁上挂着那些内容逐渐扭曲的装饰画。
可现在原本应该是笔直的通道在前方不远处出现了一个不应该存在的拐角。
墙壁的颜色也从暗沉的酒红色变成了某种发霉般的灰绿色，壁灯的形状也变得怪异，像是枯萎的花朵垂着头，散发出更加惨淡的光晕。
空气似乎也更加凝滞，带着一股陈年地下室的潮气。
空间结构在变动。
林怀安低声自语，这不是疑问而是陈述。
肩头的归序光晕微微波动，传递来肯定的意念，同时带着高度的警示。
祂的感知范围似乎也受到了这环境变化的影响，变得有些模糊不清。
他尝试沿着记忆中的方向前进，但连续经过两个岔路口后，周围的景象变得越来越陌生。
华丽的壁纸剥落，露出后面粗糙仿佛被啃噬过的墙体基础。
地毯破旧得看不出原本颜色，踩上去软绵绵的，下面似乎隐藏着不平整的东西。
一些房间的门消失了，只剩下黑洞洞的门口，里面散发着不祥的气息。
另一些门上则出现了从未见过的意义不明的符号涂鸦。
他彻底迷失了方向。
胸口印记的闷痛感似乎随着迷茫的加剧而隐隐有所增强，像是一种无声的催促和警告。
他停下脚步靠在一面相对完整的墙壁上，试图冷静下来。
慌乱解决不了任何问题，只会将他推向更危险的境地。
严观教授的理论碎片在他脑海中回响，规则怪谈的背后往往存在着其自洽的逻辑，无论那逻辑多么扭曲。
找到它理解它才能利用它。
他深吸了一口带着霉味的空气，开始仔细观察周围。
目光扫过斑驳的墙壁，剥落的天花板，脚下怪异的地毯。
他注意到墙壁上那些污渍的分布似乎有某种规律，像是干涸的水痕又像是某种黏液留下的痕迹。
天花板上垂落下来的电线裸露着，偶尔闪过一丝微弱的电火花。
地毯上有些区域的磨损程度特别严重，仿佛曾经有很多人反复踩过。
他决定先往左侧的岔路探索。
这条通道比主走廊狭窄许多，墙壁上覆盖着厚厚的暗色苔藓，摸上去湿冷粘滑。
走了约十几米，前方出现了一个小小的圆形厅堂，中央立着一座破损的大理石雕像，只剩下基座和一双断裂的脚。
雕像后方是三扇样式完全相同的门，每扇门上都用红色颜料画着一个巨大的问号。
林怀安谨慎地靠近，发现每扇门把手上都挂着一个铃铛，铃铛下面系着一个小纸卷。
他取下第一个纸卷展开，上面写着错误的选择会让你永远留在这里。
第二个纸卷上写着真相往往藏在最不可能的地方。
第三个纸卷则是空白的。
归序的光晕在这些门前来回扫描，祂无法分辨这三扇门有任何能量上的差异，它们就像是完全相同的复制品。
林怀安思索片刻，觉得这更像是一个心理陷阱。
他收起三个纸卷，决定原路返回。
这个厅堂似乎没有其他出口，而这三扇门给他的感觉很不舒服。
回到主岔路口，他选择了右侧的道路。
这条走廊两侧排列着许多玻璃陈列柜，但大部分玻璃都已经碎裂，里面空无一物。
少数完好的陈列柜里放着一些古怪的物品，一个生锈的怀表指针疯狂转动，一个木偶穿着沾满污渍的礼服不停鞠躬，一本厚重的书籍自动翻页却没有任何文字。
当他经过一个特别大的陈列柜时，里面的假人模特突然转过头，用纽扣眼睛盯着他，嘴角咧开一个缝合出来的笑容。
林怀安加快脚步，发现走廊尽头是一堵实心墙，墙上用血红色的颜料写着此路不通，下面画着一个笑脸。
再次回到原点，林怀安感到一阵烦躁。
时间正在流逝，而他还在这里打转。
他靠在墙上稍作休息，从口袋里掏出之前收集的规则纸条重新研究。
这时他注意到之前忽略的一个细节，在档案室找到的那张关于直觉的规则纸条背面，用极淡的铅笔写着几个小字：当所有道路都消失时，看看你的脚下。
他之前居然没有发现。
他立刻低头查看脚下的地毯。
在走廊交叉口的正中央，地毯的图案确实有些特别。
那是一个由深浅不一的线条组成的漩涡状图案，如果不仔细看很容易忽略。
他蹲下身用手触摸那个图案，发现漩涡中心的位置地毯材质略有不同，更加粗糙。
归序的光晕也聚焦到那个点上，传递出微弱的能量反应。
林怀安尝试按压那个点，突然整个走廊轻微震动了一下。
他连忙后退，只见漩涡图案开始发光，地面上缓缓升起一个石质的小柱台，台面上放着一本皮革封面的笔记本。
他谨慎地翻开笔记本，里面记录着前一位探索者的经历。
笔记主人自称是一名历史学者，在镜宫中被困了很长时间。
他写道：这座建筑似乎有生命，会根据闯入者的心理状态改变结构。
最重要的是他发现了一个规律，当空间开始扭曲时，那些看似随机的变化中往往隐藏着真实的路径。
笔记的最后一页写着：
我发现了镜宫的真正秘密，它们都在镜子里。
但当我试图深入调查时，感觉有什么东西在追踪我。
我必须把这本笔记藏在这里，希望后来者能找到它。
如果读到这些文字，请小心那些会移动的阴影，它们不喜欢有人窥探真相。
落款只有一个字母R。
合上笔记本，林怀安若有所悟。
他将笔记本收好，石柱缓缓降回地面，地毯恢复原状。
就在这时他眼角的余光瞥见斜对面一个敞开的没有门板的房间入口内侧，靠近地板的地方有一抹不一样的白色。
那是一张被随意丢弃，或者说是刻意放置在醒目位置的纸条。
他谨慎地靠近那个房间入口，站在门外借助走廊昏暗的光线向内张望。
房间里面空荡荡的，只有一些废弃的杂物和厚厚的灰尘。
那张纸条就躺在进门不远的地方。
归序的光晕延伸出一缕极细的丝线般的幽蓝光芒，如同触角般轻轻碰触了一下那张纸条，随即收回。
传递回来的意念是无直接危险信息载体。
得到归序的确认，林怀安才快步走进房间弯腰捡起了那张纸条。
它的材质普通，像是从某个笔记本上撕下来的，边缘粗糙。
上面用清晰但略显潦草的笔迹写着一行字：规则迷失时，相信你的第一直觉。
没有落款没有更多解释，就这么简单的一句话。
相信第一直觉。
林怀安捏着纸条眉头微蹙。
直觉这种东西虚无缥缈，在危机四伏的环境里依靠直觉岂不是更像赌博。
然而规则纸条的权威性在此前的经历中已经多次得到验证，无论是正面的还是反面的。
他站在原地闭上眼睛尝试摒除脑海中纷乱的思绪，努力让自己沉静下来像一潭深水，去感受那最初始最本能的冲动。
去哪里，下一步该往哪个方向走。
脑海里似乎有无数个声音在争执，分析着各个岔路口的可能性评估着潜在的风险。
但在这片嘈杂之下一种非常微弱却异常清晰的指向性感觉如同水底暗流般悄然浮现。
一种纯粹的感觉，感觉应该往回走回到刚才经过的那个有着三岔路口的地方，然后选择最左边那条他之前因为觉得光线过于暗淡而放弃的小径。
这个直觉冒出来的时候连他自己都觉得有些荒谬。
最左边那条路看起来最不起眼也最阴森，走廊尽头仿佛被浓稠的黑暗吞噬，壁灯间隔很远光芒微弱得如同风中残烛。
从任何理性角度分析，那都不是一个好的选择。
他睁开眼看向肩头的归序。
幽蓝光晕静静闪烁着没有传递出明确的赞同或反对，更像是在等待他的决定。
祂似乎也明白这条规则涉及的是林怀安自身的内在感知，是祂无法直接干预的领域。
相信规则还是相信自己的理性判断。
林怀安陷入了短暂的挣扎。
规则纸条不会无故出现，尤其是在这种明显是空间异变导致的迷宫中。
它像是一个系统给出的提示或者一个考验。
违背它可能会触发未知的惩罚。
遵循它则意味着将自身安危寄托于不可控的因素。
他想起了在档案室阅读的皮革卷轴，那个试图理解并模仿现实规则的空间意识体宫灵。
它的规则充满矛盾和学习中的谬误，但迷失时相信直觉这条是否指向了某种更深层的机制。
胸口印记的闷痛感似乎又清晰了一丝，像是不耐烦的催促。
不能再犹豫了。
停留越久变数越大。
林怀安深吸一口气做出了决定。他选择遵循规则相信那看似毫无道理的第一直觉。
他握紧了拳，指尖不经意间触碰到内袋里庇护碎片温润的边缘，那稳定的暖意似乎给了他一丝额外的底气。
如果真的选错了，至少还有一次挣扎的机会。
他转身按照直觉指引的方向沿着来路返回。
脚步落在破旧的地毯上几乎无声。
归序的光晕紧贴着他，如同一个沉默的守护灵。
重新回到那个三岔路口。
正前方的路看起来宽敞一些，右侧的路似乎通往一个有微弱灯光透出的区域，只有最左侧那条幽深黑暗寂静得可怕，仿佛一张等待猎物自投罗网的巨口。
理性仍在尖叫着阻止。
但林怀安只是稍微停顿了一下，回忆起纸条上的字迹，然后毅然抬脚踏入了最左侧的通道。
一进入这条走廊温度似乎骤然降低了几度。
空气更加潮湿阴冷，墙壁上渗出不明的水渍散发出淡淡的腥气。
光线极其暗淡只能勉强看清脚下几步的路。
两侧的房门都紧闭着，门板上覆盖着厚厚的污垢看不清门牌号也感觉不到任何生命气息。
他走得很慢。
归序的光晕也扩张了些许，幽蓝的光芒如同探照灯般扫描着前方和两侧，警惕任何潜在的威胁。
除了他自己的心跳和呼吸声以及脚步摩擦地毯的细微声响，走廊里一片死寂。
这种寂静并没有让人感到安心反而更像是一种压抑的暴风雨前的宁静。
未知的恐惧如同冰冷的藤蔓悄然缠绕上心脏。
走了大概五六十米，前方依旧是一片浓得化不开的黑暗，看不到尽头，也没有任何岔路。
就在林怀安开始怀疑自己的直觉是否出了错误时，他的目光被前方右侧墙壁上的某样东西吸引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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