铁门带着沉闷的轰鸣向内开启，门后的景象让所有人呼吸一滞。
没有预想中的逃生通道，没有阳光，没有出口。
只有一个几乎方形的狭小石室，里面空荡荡的，只在中央位置孤零零地立着一个半人高的石台。
石台表面粗糙，布满了岁月的刻痕。
身后的嘶吼和腥风没有丝毫减弱，反而因为铁门的开启变得更加狂躁。
雾怪们似乎意识到猎物即将逃脱，攻势更加猛烈。
利爪刮擦石壁的声音，沉重的呼吸声，还有那令人作呕的腥臭气味，混合成一片死亡的协奏曲。
“妈的！这是什么鬼地方！”老周的声音因为用力格挡而扭曲，他粗壮的手臂肌肉虬结，硬生生架住一只扑上来的利爪怪物，脚下碎石飞溅，“门后面是条死路？！”
汗水沿着他黝黑的额头滑落，混合着血水和灰尘。
陈寻的情况更糟。
失去武器的她只能依靠灵活的身手和精准的打击与怪物周旋。
肩胛和腰间的伤口不断渗出鲜血，动作间带出细小的血珠。
她一个矮身躲过横扫而来的骨鞭，手肘狠狠撞在怪物肋下脆弱的连接处，发出沉闷的响声，那怪物发出一声吃痛的嘶叫，暂时后退，但更多的怪物填补了空缺。
她的呼吸已经开始紊乱，胸脯剧烈起伏着。
“林怀安！看看里面有什么！”陈寻的声音短促而急切，带着不容置疑的命令，“快！我们撑不了太久！”她的目光扫过林怀安，带着最后的期望。
林怀安的心脏在胸腔里狂跳，胸口那熟悉的闷痛因为极度的紧张和身后迫在眉睫的危险而加剧，像是有根绳子勒住了他的呼吸。
他几乎是踉跄着冲进了那间狭小的密室，目光瞬间锁定在中央的石台上。
石台表面打磨得相对光滑，上面没有任何装饰，只放着两样东西。
一样是一块不规则形状的白色碎片，大约有他半个手掌大小，材质看起来像是某种玉石，却又隐隐透着金属的光泽，与他之前见过的“引路盘”残片质感极为相似，但似乎更纯粹一些。
它静静地躺在那里，散发着非常微弱的、几乎难以察觉的白色光晕。
另一样，是一张折叠起来的颜色泛黄发暗的羊皮纸，边缘粗糙，看起来年代极为久远。
没有时间仔细研究。林怀安一把抓向那两样东西。
指尖触碰到白色碎片的瞬间，一股冰凉但柔和的触感传来，并不刺骨，反而奇异地安抚了一下他胸口的闷痛。
同时，他清晰地感觉到碎片内部蕴含着一丝微弱却稳定的空间波动，与幽蓝碎片指向性的力量不同，这股力量更内敛，更偏向于稳定和连接。
他迅速展开那张羊皮纸。
上面的字迹是一种略显潦草的字体，但勉强可以辨认：
“真正的指引，在于破碎的真实。
集齐碎片，方见归途。
模仿者携赝品离去，徒劳无功。
守护真实，直至终点。”
短短四行字，像是一道闪电劈进林怀安的脑海。
模仿者携赝品离去……鹿灵抢走的那个“引路盘”，是假的？或者，也是不完整的？
而真正的关键，是散落在各处的像他手中这样的白色碎片？需要集齐它们才能找到真正的出路？
“找到什么了？！有用吗！”老周在外面咆哮，他的喘息声如同破旧的风箱，每一次挥动钢筋都显得更加吃力。
一只雾怪趁他力竭的瞬间，利爪划过他的大腿，带起一溜血花，老周痛得闷哼一声，动作一滞，险些被后续扑来的怪物淹没。
他的腿上瞬间出现一道深可见骨的伤口，鲜血汩汩流出。
陈寻见状，强忍伤痛，一个箭步上前，徒手扣住那只伤到老周的雾怪手腕，猛地发力一拧，骨头错位的声音令人牙酸，同时一脚将其踹飞，暂时缓解了老周的压力。
但她自己的后背也因此完全暴露在另一只怪物的攻击范围内。
那是一只形态类似巨型蜘蛛的雾怪，八只复眼闪烁着残忍的光芒，锋利的口器直刺陈寻后心。
“小心！”阿雅一直紧张地关注着战局，看到这一幕，失声惊叫，下意识地将手中一直紧握的金属笔当做飞镖扔了出去。
金属笔力道不足，打在怪物坚硬的甲壳上只发出叮的一声轻响，毫无作用。
她的脸上写满了绝望。
眼看那带着粘液的利爪就要抓上陈寻的后心。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一道极其黯淡的幽蓝色光晕，如同风中残烛般，从林怀安的口袋里飘了出来。
是归序。
祂的光晕比之前任何时候都要暗淡，形态也极其不稳定，仿佛随时都会溃散。
祂没有直接攻击，而是猛地扩散开来，形成一层薄薄的几乎透明的蓝色光膜，险之又险地挡在了陈寻身后。
怪物的利爪抓在光膜上，发出一种类似腐蚀的滋滋声。
光膜剧烈波动，颜色瞬间又暗淡了几分，归序那本就微弱的光晕也同步猛地收缩了一下，传递出一种痛苦的虚弱感。
祂甚至无法维持光膜的完整，边缘处开始像烟雾一样消散。
这短暂的阻挡为陈寻争取到了宝贵的零点几秒。
她敏锐地感知到身后的异状和那熟悉的微弱能量波动，头也不回，身体凭借本能向侧前方扑倒，险险避开了致命的攻击，只是肩膀再次被爪风带到，添了一道血痕。
她在地上翻滚一圈，迅速起身，眼神复杂地瞥了一眼林怀安口袋方向。
祂帮了我们……
林怀安看着那重新缩回口袋，光芒几乎熄灭的归序，心头猛地一紧。
一种混合着感激和某种难以言喻的揪心的情绪涌了上来。
祂的状态，更糟糕了。
他能感觉到归序传递过来的微弱意念，不再是清晰的情绪，而更像是一种本能的依恋和守护。
“谢了……”陈寻低喘着说了一句，不知道是对林怀安，还是对那微弱的光团。
她迅速翻身站起，眼神更加冰冷，扫视着再次围上来的怪物。
“里面到底是什么情况！”她再次问道，语气带着最后通牒的意味。她的声音因为体力消耗而有些沙哑。
林怀安强迫自己从归序的状态中抽离，他知道现在是决定生死的关键。
他迅速将白色碎片塞进贴身口袋，与那枚幽蓝碎片放在一起，两股微弱的不同性质的空间之力似乎产生了某种极其细微的共鸣，让他胸口的闷痛都减轻了一丝。
他扬了扬手中的羊皮纸，语速极快地对门外喊道：“鹿灵拿走的可能不是完整的！我们需要集齐这种白色碎片才能找到真正的出口！这里有一块！”
他的声音在狭小的石室和通道间回荡。
老周一听，差点气炸了肺：“操！搞了半天那女人抢了个破烂玩意？！还要集齐？上哪儿集齐去！老子现在就要被撕碎了！”
他因为分神怒吼，手臂又被一只速度极快的飞行雾怪划开一道口子，鲜血直流。他暴躁地挥舞钢筋，却因为腿伤行动不便，差点摔倒。
陈寻却捕捉到了关键信息，她的眼神锐利地看向林怀安手中的羊皮纸，又扫了一眼这间突然出现的密室，脑中飞快分析。
“这密室不可能凭空出现！一定有别的机关或者出路！林怀安，仔细检查石台和墙壁！”她一边格挡着攻击，一边快速说道，试图为林怀安指明方向。
就在这时，一直躺在地上奄奄一息的刀子，不知是回光返照还是被连续的刺激惊醒，竟然发出了一阵低沉而诡异的笑声。
那笑声嘶哑破碎，带着浓重的嘲讽和绝望。
“嘿……嘿嘿……‘信使’……‘蛛网’……抢来抢去……都是傻子……都被耍了……”他断断续续地说着，眼神涣散地望向密室的屋顶，“真的……真的东西……早就碎了……散得到处都是……集齐？做梦……”他的声音越来越低，最后几个字几乎含在喉咙里。
他的话如同冰水泼在众人心头。
林怀安猛地看向刀子，但对方说完这句话后，头一歪，似乎再次陷入了昏迷，或者彻底失去了生机。
他那张曾经带着戾气的脸，此刻只剩下灰败和死寂。
没有时间消化刀子话里的信息了。
陈寻的命令是对的，必须立刻寻找出路。
林怀安转身，双手在冰冷的石台上快速摸索。
石台浑然一体，似乎没有按钮或者机关。他又开始敲打周围的墙壁，听着声音判断后面是否是实心。
他的手指因为紧张而有些僵硬，但他强迫自己冷静下来，仔细感受着每一寸石面的触感。
阿雅也冲了进来，学着林怀安的样子在另一面墙壁上摸索，她的手指因为紧张和恐惧而冰凉发抖。
“这里！这里好像有点不一样！”她突然喊道，手指停留在一块看起来与周围并无二致的石砖上。
那块石砖的触感似乎更光滑一些，边缘的缝隙也几乎难以察觉。
她的声音带着一丝希望的颤抖。
林怀安立刻过去，用手仔细感受。
确实，这块石砖的材质似乎略有不同，带着一丝极微弱的温润感，与他刚才触碰到的白色碎片有些相似。
他尝试着用力按压，石砖纹丝不动。
“转动！或者有顺序！”陈寻在外面喊道，她与老周背靠背，抵挡着来自两个方向的攻击，活动空间已经被压缩到了极致，几乎退到了密室门口。
怪物的嘶吼和它们身上散发出的浓烈腥臭几乎要将他们淹没。
老周的一条腿几乎无法着力，全靠陈寻分担大部分压力。
林怀安看着这块石砖，又回想起羊皮纸上的话。
“真正的指引，在于破碎的真实。”
破碎的真实……
他下意识地摸了摸口袋里的白色碎片。
他掏出那块白色碎片，尝试着将它贴近那块特殊的石砖。
就在碎片靠近石砖的瞬间，异变发生了。
白色碎片突然亮起了柔和的白光，虽然不强，却稳定地照亮了周围一小片区域。
与此同时，那块特殊的石砖内部，也隐隐透出了相似的白光，砖体表面浮现出几个与碎片形状边缘有些吻合的凹槽轮廓。
“把它放进去！”阿雅激动地喊道，眼睛紧紧盯着那发光的位置。
林怀安不再犹豫，将白色碎片小心翼翼地按向那些浮现的凹槽。
大小形状完美契合。
咔嚓。
一声轻响，白色碎片严丝合缝地嵌入了石砖内部，仿佛它原本就是那里的一部分。
紧接着，整块石砖猛地向内收缩，然后无声地向侧面滑开，露出了一个仅容一人通过的黑黢黢的洞口。
一股带着霉味但明显是流通空气的风从洞内吹了出来，拂过林怀安汗湿的脸颊。
是通道！真正的出路！
“找到了！有路！”林怀安大声喊道，声音因为激动而有些嘶哑。他回头看向门外苦苦支撑的两人。
这一刻，希望如同强心剂，注入了即将崩溃的防线。
老周发出一声如同野兽般的咆哮，不知道哪里来的力气，猛地将钢筋横扫出去，暂时逼退正面的怪物，对着陈寻吼道：“走！我断后！”
陈寻没有丝毫犹豫，她知道这是唯一的机会。
“阿雅先走！林怀安跟上！”她命令道，同时闪身避开一次攻击，顺手从地上捡起之前被打落的短刀，虽然不顺手，但总好过徒手。
她的动作依然迅捷，但明显能看出体力的巨大消耗。
阿雅脸色苍白，但还是咬着牙，第一个钻进了那个漆黑的洞口。
洞口狭窄，她几乎是挤进去的，身影瞬间被黑暗吞没。
林怀安紧随其后，在钻进洞口前，他回头看了一眼。
他看到陈寻灵活地格挡开一次攻击，身形向后急退。
看到老周如同疯魔般，不顾身上添增的伤口，死死挡在通道口，用身体阻挡着试图冲进来的怪物，他的怒吼声在石室中回荡，盖过了怪物的嘶吼。
老周的身影在昏暗的光线下，像一个浴血的战神，又像一个即将崩塌的山岳。
“快走啊！”老周头也不回地吼道，他的背影在幽蓝光芒和怪物猩红眼瞳的映照下，显得异常高大而悲壮。
他的声音已经嘶哑，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力量。
林怀安不再回头，弯腰钻进了通道。通道狭窄而低矮，只能匍匐前进，里面一片漆黑，只能感受到前方阿雅爬行时带起的尘土和身后洞口传来的、逐渐远去的战斗声响。
碎石硌着他的膝盖和手肘，但他毫不在意。
他紧紧跟随着前方阿雅爬行的细微声响，手指能感受到身下粗糙的石面，以及贴身口袋里，那枚白色碎片传来的稳定而微弱的空间波动，还有旁边归序那如同萤火般微弱的存在感。
祂似乎因为刚才的出手而彻底陷入了沉寂。
爬行了不知道多久，可能只有几分钟，却仿佛一个世纪那么漫长。
身后的战斗声越来越小，最终彻底消失。只剩下他们两人粗重的喘息和爬行时衣物摩擦的声音在狭窄的通道里回荡。
黑暗浓稠得化不开，只有依靠触觉和听觉艰难前行。
前方终于出现了一丝微弱的光亮。
那光亮起初只是一个模糊的白点，随着他们的爬行逐渐扩大。
光亮逐渐扩大，预示着出口的临近。
空气也变得稍微清新了一些，霉味和尘土味减弱了。
当林怀安和阿雅先后从那个隐藏在巨大废弃排水管道深处的洞口狼狈地爬出来时，刺眼的阳光让他们下意识地眯起了眼睛。长时间在黑暗中，这光线显得格外强烈。
他们发现自己身处一片布满碎石的坡地，远处是迷雾孤城那模糊而阴森的轮廓。
他们竟然直接从城中心的钟楼，来到了城外。
微风拂过，带来一丝凉意，也吹散了身上沾染的些许血腥和污浊。
暂时安全了。
阿雅瘫坐在地上，大口大口地喘着气，脸上沾满了灰尘和泪痕，身体还在后怕地微微发抖。
她看着远处的城廓，眼神中充满了恐惧和一丝逃出生天的庆幸。
林怀安也靠在一块巨石上，感受着心脏在胸腔里沉重而缓慢地恢复跳动。
他摸了摸口袋，白色碎片和幽蓝碎片都在，归序那微弱的光晕也依旧紧贴着他，传递着难以言喻的依赖感，虽然极其微弱，但确实存在。
他拿出那块白色碎片，阳光下，它看起来更加温润，内部的白色光晕缓缓流转。
羊皮纸上的话语在他脑海中回荡。
“真正的指引，在于破碎的真实。集齐碎片，方见归途。”
鹿灵抢走的引路盘是赝品或者不完整品。刀子的临死之言暗示着“真实”早已破碎。
而他们现在，拿到了其中一块碎片。
前路依旧迷茫，危险并未远离，陈寻和老周生死未卜。但手中这块碎片，以及它所代表的“真实”，似乎指向了一条更加艰难，却可能是唯一正确的道路。
林怀安握紧了碎片，冰凉的触感让他混乱的思绪稍微清晰了一些。
他看向远处那座被迷雾笼罩的孤城，目光渐渐变得坚定。
城廓在光线中显得遥远而不真实，仿佛一个巨大的、沉默的谜团。
集齐碎片……方见归途。
他在心里重复着这句话，感受着肩头沉甸甸的重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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