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在废弃角落的寂静与黑市远处隐约的喧嚣拉扯中,粘稠地向前流动。
林怀安靠坐在冰冷的断墙边,膝上是呼吸般微弱闪烁的归序。
他强迫自己保持清醒,执行着守夜的职责,尽管眼皮沉重得像是灌了铅。
怀中的光团忽然极轻地悸动了一下,频率与他胸口那许久未曾有动静的印记传来的微弱痛感几乎同步。
林怀安一个激灵,残存的睡意瞬间消散。
他没有立刻抬头,眼角的余光如同最精细的筛子,缓慢而仔细地扫过对面那片被残破棚顶阴影笼罩的区域。
阴影里,似乎有什么东西动了一下。很轻微,几乎与环境融为一体的晃动。
但他捕捉到了,那是一个人形轮廓,借着废弃物遮掩,正朝他们这个方向窥探。
是刀疤脸的人。
那个绰号“老鼠”的瘦高跟班。
对方很谨慎,只是监视,并没有靠近的意图。
目标显而易见,就是他膝上这团即使在昏暗光线下也难掩其非凡本质的幽蓝光晕。
林怀安的手指几不可察地收紧,指节微微泛白。
他空着的那只手,极其缓慢地移到归序的光晕上方,悬停着,试图将自己那份强压下的镇定与安抚的情绪传递过去。
光晕的表层如同被微风吹拂的水面,漾开一圈几乎看不见的涟漪,算是回应,但那光芒并未因此变得明亮,反而因为这点细微的互动显得更加疲惫,仿佛随时会彻底熄灭。
他维持着低头的姿势,用气音,短促地唤了一声:“陈寻。”
几乎是声音落下的瞬间,靠在对面墙根,看似闭目养神的陈寻猛地睁开了眼睛。
那双眼睛里没有丝毫刚醒的迷蒙,只有淬了冰般的清醒与锐利。
她没有转头,没有做出任何大的动作,只是瞳孔微微转动,顺着林怀安之前目光扫过的方向,精准地锁定了那个隐藏的窥视者。
“老鼠。”她用唇语无声地吐出两个字,脸上没有任何意外的表情,只有一种“果然来了”的冷峭。
林怀安微微颔首。
陈寻保持着倚靠的姿势,只有右手小幅度地移动,按在了腰间那柄用钢筋打磨而成的简陋短刺上,冰凉的触感让她指尖的神经末梢更加敏锐。
“阴魂不散。”她同样用气音说道,声音像是从齿缝里挤出来的,“他在摸我们的底,看我们是不是真的虚弱到可以随便拿捏。”
“不能让他一直跟着。”林怀安低语,目光扫过膝上气息奄奄的归序,“明天早上的事,不能出任何岔子。”
去见“信使”是他们目前唯一的,也是至关重要的希望,绝不能被刀疤脸这种人搅乱。
陈寻沉默了片刻,似乎在快速权衡。
硬碰硬不是现在的最佳选择,归序状态太差,林怀安更偏向辅助,而对方在暗处可能不止一人。
但放任不管,就等于把弱点暴露给饿狼。
“得让他们觉得,继续盯着我们,代价会很大。”陈寻最终说道,她的计划向来直接而有效,“大到他们觉得不划算。”
她稍微调整了一下姿势,让自己更容易发力,然后看向林怀安:“需要祂配合一下。不用真的出手,像之前在老周摊位上那样,再来一次……嗯,哪怕只有之前一半,甚至三分之一的气势就行。吓唬一下。”
林怀安低头看着怀中脆弱的光团,心头一阵紧缩。
归序现在的状态,连维持自身不散都已经极其艰难,祂再次爆发的话,恐怕对祂后续的恢复不太好。
祂似乎能感受到林怀安的犹豫,膝上的光晕极其微弱地闪烁了一下,一丝混合着不甘和倔强的情绪,如同即将断线的蛛丝,颤巍巍地传递到林怀安的感知里。
祂在表示愿意尝试。
林怀安咬了咬牙。没有更好的办法了。
他深吸一口气,努力将那份决绝和“需要帮助”的意念,通过两人之间那越来越清晰的脆弱连接传递过去。
同时,他空着的手悄悄握住了放在身侧的一截断砖,一件聊胜于无的武器。
“准备好了吗?”陈寻问,身体已经如同压缩到极致的弹簧,蓄势待发。
林怀安点头,将归序往怀里拢了拢,用身体为祂构筑一个相对安全的区域。
陈寻动了。
她的动作没有丝毫预兆,如同黑暗中扑出的猎豹,速度快得只留下一道模糊的影子。
她没有直接冲向“老鼠”藏身的方向,而是以一种曲折的路线,借助沿途的残垣断壁作为掩护,迅猛且无声地切向对方侧翼可能逃离的路径。
几乎在陈寻动身的同时,林怀安集中起全部的精神,对着怀中的归序低喝一声:“就是现在!”
他感觉到怀里的光团猛地一颤,那幽蓝的光芒在瞬间向内收缩,仿佛被无形的力量挤压,然后……
并没有预想中刺目的爆发和强大的冲击。
只有一圈黯淡的,几乎难以用肉眼察觉的蓝色光晕,以归序为中心,如同投入石子的水面涟漪,无声地扩散开来。
范围很小,仅仅笼罩了他们周围不到三米的范围。
光芒微弱得可怜,别说震慑,在黑市本身存在的各种混乱光线下,几乎不起眼。
然而,就在这圈微弱光晕扩散开的刹那,藏身于阴影中的“老鼠”却像是被无形的鞭子狠狠抽打了一下,发出极其短促的惊叫。
他原本完美的隐匿姿势瞬间崩溃,整个人如同被踩了尾巴的猫一样从藏身处弹了起来,脸上血色尽褪,写满了猝不及防的惊骇。
他像是看到了什么恐怖的东西,而不是一圈弱得快要熄灭的光。
他甚至顾不上判断陈寻的位置,手脚并用地向后踉跄倒退,然后几乎是连滚爬爬地扎进更深沉的黑暗里,眨眼就消失不见了。
陈寻停在预定的拦截位置上,看着“老鼠”消失的方向,眉头紧紧皱起,脸上非但没有轻松,反而笼罩上一层更深的疑虑。
她收起短刃,快步回到林怀安身边。
“怎么回事?”她压低声音问,目光落在林怀安怀里那团因为刚才那下“爆发”而明显又黯淡了一圈,光芒几乎淡得透明的归序身上,“祂……刚才做了什么?那光芒弱得我差点没看见。”
林怀安也是满心疑惑,他比陈寻更能直观地感受到归序刚才那一下的勉强和虚弱。
“不清楚。”林怀安摇头,轻轻抚摸着归序冰冷而稀薄的光晕,感受到祂传递过来的一种近乎虚脱的疲惫,还有一丝厌弃感。
陈寻若有所思:“‘老鼠’的反应太大了,不像是被弱光吓到。
“倒像是……看到了天敌,或者触碰到了什么极其污秽致命的东西。”
她顿了顿,补充道:“不管怎样,效果达到了。他短时间内应该不敢再靠近。但我们得假设他会回去向刀疤脸报告。”
暂时解决了眼前的麻烦,但更大的隐患或许已经埋下。
林怀安松了口气,紧绷的神经松弛下来,随之而来的是一阵更深的疲惫。
他重新靠回墙壁,将归序小心地安置在膝上。
经过刚才那一下,归序的状态明显更差了,光晕不再起伏闪烁,而是呈现出一种近乎死寂的微弱光亮,仿佛随时会彻底消散。
陈寻也坐回原位,但警惕性提到了最高。
她不再闭目养神,而是耳朵微动,捕捉着周围任何一丝风吹草动。
后半夜在一种更加压抑的寂静中度过。
远处黑市的喧嚣似乎也减弱了不少,只有一些意义不明的怪异声响偶尔划破寂静,提醒着他们身处何地。
林怀安几乎一夜未眠。
他大部分时间都低着头,凝视着膝上的归序,感受着祂那越来越微弱的生命迹象。
他尝试着像之前那样,传递一些平和积极的情绪,但如同石沉大海,几乎得不到任何回应。
那圈幽蓝的光,正在以一种缓慢但坚定的速度,不可逆转地变得稀薄。
绝望的冰冷,一点点渗透他的四肢百骸。
当远处废墟缝隙里透出的天色由墨黑转为一种沉郁的灰蓝色时,陈寻站起身,活动了一下有些僵硬的四肢。
“差不多了。”她说道,声音因为长时间的沉默而有些沙哑,“准备去水塔。”
林怀安深吸一口黎明前冰冷的空气,努力驱散脑中的昏沉与无力感。
他小心地抱起归序,用一块相对干净的布将祂尽可能包裹起来,只留下一小部分暴露在外,以便观察状态,也稍作遮掩。
两人悄无声息地离开了这个临时落脚点,融入黑市边缘渐起的晨雾之中。
按照李婉的指示,他们避开相对热闹的主干道,穿行在废墟和狭窄的巷道里,朝着黑市东侧的方向移动。
越是靠近东侧,周围的建筑残骸就越是破败荒凉,人迹也越发罕至。
空气中弥漫着铁锈、尘土和某种难以言喻的腐败气息混合的味道。
走了约莫一刻钟,一座巨大的锈迹斑斑的圆柱形建筑轮廓,在前方弥漫的薄雾中逐渐清晰起来。
那正是废弃的净水塔,塔身遍布暗红色的锈蚀痕迹,不少地方的金属蒙皮已经剥落,露出里面黑洞洞的空间。
塔体高大,在灰蓝色的天幕下显得沉默而压抑。
他们放慢脚步,更加谨慎地靠近。
在距离水塔基座还有几十米的地方,陈寻忽然伸手拦住了林怀安。
她目光锐利地扫视着水塔周围那些堆积如山的废弃金属构件和破损的混凝土块。
“有动静。”她低声道,身体微微前倾,进入了临战状态。
林怀安心头一紧,立刻停下,将怀中的归序护得更紧。
他顺着陈寻的目光望去,起初并未发现异常,但很快,他注意到在一堆扭曲的钢筋后面,似乎有不止一道模糊的人影在晃动。
对方似乎也发现了他们,停止了移动,隐藏了起来。
气氛瞬间变得紧张。
是刀疤脸的人不死心,提前在这里设伏?还是“信使”的考验?或者,是别的什么势力?
林怀安下意识地抬手,隔着衣物触碰了一下别在内侧衣领上的那枚电路板胸针。
冰冷的触感和那奇异的微弱波动,让他稍微定了定神。
他看了一眼陈寻,用眼神询问下一步行动。
陈寻微微眯起眼睛,估算着距离和可能的威胁。
她朝林怀安打了个手势,示意他留在原地稍等,自己则准备上前探查。
就在这时,一阵轻微却密集的脚步声,从他们侧后方传来。
林怀安和陈寻同时心中一凛,猛地转头。
只见来时的巷道口,不知何时已被五六个人堵住。
为首者,正是眼神阴狠的刀疤脸。
他旁边,站着脸色依旧有些发白,但眼神更加怨毒的“老鼠”。
其他几人也是面色不善,手里拿着各式各样的简陋武器。
“跑啊?怎么不跑了?”刀疤脸咧开嘴,露出被烟熏得发黄的牙齿,笑容狰狞,“以为躲到这种鸟不拉屎的地方,老子就找不到你们了?”
他的目光贪婪地钉在林怀安怀中那被布包裹着,却依旧透出些许幽蓝光芒的物体上。
“把那个小光球交出来,再把你们身上值钱的东西都留下,或许,可以考虑让你们少受点罪。”
前有未知的埋伏,后有明显的追兵。
林怀安的心沉了下去。
他抱紧怀中的归序,感受到祂那几乎微不可查的波动,一种破釜沉舟的决绝从心底升起。
陈寻已经悄无声息地移动脚步,与林怀安背对背站立,短刃横在身前,冷冷地扫视着逐渐逼近的刀疤脸一行人,以及水塔方向那些依旧隐藏在暗处的身影。
“看来,”陈寻的声音冷得像冰,“想安安静静见个人,还真不容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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