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怀安没有停下脚步,甚至没有回头再看一眼归序消失的地方。
他攥紧口袋里那块已经不再传递任何温暖的手表,指节因为用力而失去血色。
严观最后传递过来的数据坐标像一枚烧红的钉子钉在他的脑海里,伴随着那股挥之不去的冰冷压迫感。
“走!”他的声音不高,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决绝,压过了通道深处仍在隐隐传来的能量嗡鸣和老李粗重的喘息。
陈寻的反应最快,她几乎是贴着林怀安的背影跟上,短刃依旧握在手中,眼神警惕地扫视着前方布满废弃线缆的昏暗通道。
老李和那个年轻男子——小王,互相搀扶着,跌跌撞撞地追上。
他们的脸上混杂着过度惊吓后的麻木和求生的本能,看向林怀安背影的眼神里,充满了依赖以及一丝不易察觉的恐惧。
林怀安凭借着胸口印记与周围环境残留的微弱的能量波动产生共鸣,结合严观最后强行塞入他意识的那片区域结构图,努力分辨着方向。
通道并非一成不变,某些区域的数据化程度更高,墙壁呈现出半透明的质感,能看到内部流动的光流,那是被防火墙冲击后尚未平复的情感网络碎片。
空气中弥漫着一股类似电路板烧焦后的臭氧味,混杂着一种属于“信息死亡”的虚无气息。
他选择了一条向上倾斜的通道。
根据严观的数据显示,这或许是通往某个次级出口或更稳定夹层的路径。
每一步踏出,脚下的金属网格路面都会传来不甚牢固的震动,提醒着他们,这座庞大的数据坟场正在从核心开始崩解。
“刚才……刚才那个画蜘蛛网的……是之前追着你要东西的那个吧?”老李喘着粗气,忍不住开口,声音在空旷的通道里显得有点突兀,“祂怎么也……”
“祂受伤了。”林怀安打断他,语气平淡,听不出什么情绪,“很重的伤。”
他没有解释归序画出的那个蛛网图案意味着什么,他自己也尚未完全理清。
是归序在示警?还是说,归序的受伤本身就与“蛛网”有关?那个隐藏在幕后,剥离情感能量以供己用的组织,难道有能力伤到归序这种存在?
严观的理论碎片、归序的异常行为、蛛网的阴影、防火墙的无差别清理……
这些线索像一团乱麻,而他缺少最关键的那根线头。
“管他受不受伤,只要别再来抢东西就行……”小王小声嘟囔着,脸上惊魂未定。
陈寻冷冷地瞥了小王一眼,后者立刻噤声。
她的目光重新回到林怀安身上,尤其是在他紧握的右手口袋处停留了一瞬。
“严教授……有留下什么吗?”她问得直接。
林怀安沉默了一下,从口袋里拿出那块银质旧手表。
表盖紧闭,表面冰凉,再也感受不到丝毫意识的波动。
“一些数据,一个方向。”
他简略地回答,没有提及严观是以自我湮灭为代价,为他们点亮了灯塔,吸引了绝大部分火力。
这份牺牲太重,压在心头,让他无法轻易说出口。
陈寻没有再问,只是点了点头。
空气中弥漫着一种悲壮的默契。
通道开始出现岔路,一些原本应该是虚拟投影标识的地方,此刻只剩下闪烁的雪花点。
林怀安不得不更多地依赖胸口的印记去感知。
印记持续传来一种低沉的灼痛感,并非针对某个具体威胁,更像是身处正在坍塌的建筑内部,那种结构应力失效带来的普遍预警。
有几次,他们经过一些敞开的门扉,里面是彻底混乱的景象。
服务器的机柜扭曲成了麻花状,闪烁着不祥的火花。
堆积如山的破损硬盘如同融化的蜡像,流淌下粘稠的散发着恶臭的数据残渣。
甚至看到一小片区域被纯粹的白色覆盖,那是防火墙扫荡过后留下的“虚无”,没有任何情感能量残留,死寂得令人心悸。
他们小心翼翼地避开这些地方,加快了脚步。
在一次穿过一片由断裂的光纤管道构成的“丛林”时,林怀安突然停下,猛地将陈寻向后拉了一把。
几乎就在同时,一道无声无息的能量波纹从他们前方扫过,所过之处,那些粗大的光纤管道如同被利刃切断,断面光滑如镜。
“是数据风暴的余波!”林怀安低喝,脸色凝重。
防火墙的猛烈攻击扰动了整个底层数据架构,引发了这种毫无规律可言的空间撕裂。
老李和小王吓得面无人色,紧紧靠在相对稳固的金属墙壁上,大气不敢出。
陈寻看着前方那被整齐切断的路径,又看向林怀安:“你怎么感知到的?”
她的声音里带着一丝探究。
即使是她也仅仅在危机发生前一刻捕捉到一丝极其微弱的能量扰动。
林怀安指了指自己的胸口:“它在示警。”
他没有详细解释印记与情感网络之间那种玄妙的联系。
这能力来得突兀,且与归序,与这数据坟场似乎同源,让他内心深处抱有警惕。
他们不得不绕路,这花费了更多时间。
周围的崩塌迹象越来越明显,头顶不时有金属碎屑和冷凝液滴落,通道墙壁上的裂纹如同蛛网般蔓延。
那种属于整个空间瓦解的低沉轰鸣,越来越清晰。
在爬上一段几乎垂直的金属梯后,他们来到了一个相对开阔的平台。
平台中央,有一个巨大但已经停止运转的环形信息接收器,周围散落着许多控制台,屏幕大多漆黑,只有一两块还在顽强地跳动着乱码。
“这里……好像是某个旧的中转站。”老李打量着四周,稍微松了口气。
林怀安却皱起了眉头。
根据严观给予的坐标,他们应该已经接近出口区域,但这里给他的感觉,依旧像是在地下深处。
他走到一块尚且亮着的控制台前,屏幕上的乱码在他靠近时,似乎跳动得更加剧烈了一些。
他尝试性地将那只戴着印记的手按在冰冷的操作板上。
一瞬间,庞大的混乱信息流如同决堤的洪水,试图涌入他的意识。
剧烈的刺痛感从胸口炸开,让他闷哼一声,几乎站立不稳。但也就在这剧烈的冲击中,几幅模糊的画面闪过。
那不像是具体的图像,而是一种“感觉”。
上方某个区域,存在着一个相对稳定的“薄膜”,那是不同空间层次的交界。
但同时,他也“看”到了不止一股代表着威胁的红色光点,正在那个交界区域附近游弋。
其中一股,带着一种令人不适的阴冷黏腻感。
林怀安很熟悉,与归序画出的那个蛛网图案隐隐共鸣。
“蛛网”的人,也在附近!
他们在守着的地方可能就是出口!
就在这时,平台另一侧,传来一阵轻微的金属摩擦声。
陈寻瞬间转身,短刃横在胸前,眼神锐利如刀。老李和小王也紧张地缩到了环形接收器的后面。
林怀安强忍着信息过载带来的眩晕感,收回手,看向声音传来的方向。
那里的阴影中,堆叠着一些报废的服务器机箱。
摩擦声再次响起,似乎有什么东西在机箱后面移动。
紧接着,一小片极其黯淡的幽蓝色光晕,从阴影边缘渗透出来。
林怀安瞳孔微缩。
那光晕非常微弱,如同即将熄灭的烛火,却带着他熟悉的频率。
是归序!
祂没有消失?或者说,没有完全消失?
在三人紧张的目光注视下,那片幽蓝光晕缓缓移动,从服务器残骸后面“流”了出来。
它不再凝聚成清晰的人形,只这样飘着,边缘不断有光粒飘散。
祂的整体体积也缩小了很多,只有约莫半人高,中心区域的光芒稍浓,隐约还能看出一点类似头部的轮廓,上面那两个代表眼睛的光点,黯淡得几乎看不见。
祂移动得很慢,很艰难,仿佛每前进一厘米都在消耗所剩无几的能量。
祂的身上依旧残留着几丝顽固的白色能量余烬,像附骨之疽般缓缓燃烧,侵蚀着那本就微弱的幽蓝。
祂的目标也很明确,就是林怀安。
或者说,是林怀安身上携带的,那些承载着强烈情感的物品。
归序在距离林怀安几步远的地方停了下来,能量体的光芒明灭不定。
祂微微“抬头”,那双黯淡的光点“看向”林怀安,没有任何表情。
祂那模糊的、由光粒构成的“手臂”抬了起来,指向林怀安装着怀表和其它物品的口袋方向。
这一次,没有压迫感,没有强取豪夺,只有一种近乎顽强的执着。
老李和小王看得目瞪口呆,几乎无法将眼前这个虚弱得仿佛一阵风就能吹散的能量体,和之前那个追得他们上天无路入地无门的恐怖存在联系起来。
陈寻握紧了短刃,眼神惊疑不定,显然也在判断归序此刻的状态和意图。
林怀安静静地看着归序,看着祂身上那些属于防火墙的创伤,看着祂即使濒临消散也不忘“收集”的本能。
严观的理论再次浮现:“管理员……规则清洁工……情感能量……”
眼前的归序,更像是一个程序出错而陷入困境的自动执行单元。而那个“蛛网”组织,似乎在利用这种“错误”?
祂刚才画出的那个图案,是警告吗?警告“蛛网”的危险?还是说,警告“蛛网”与眼前这一切的关联?
归序见林怀安没有反应,那抬起的“手臂”又微弱地闪烁了一下,执拗地指着他的口袋。
祂的能量体边缘一阵剧烈波动,似乎这个简单的动作都快要耗尽祂最后的力量。
林怀安忽然动了。
他没有拿出任何物品,而是向前走了一小步,蹲下身,尽量平视着那团微弱的幽蓝光晕。
他伸出左手,缓缓探向归序能量体的上方,然后悬停。
他集中精神,试图通过胸口的印记,去感受归序此刻的状态。
印记传来一种奇特的反馈。
混乱,虚弱,核心逻辑似乎陷入了某种停滞或循环,但那股对情感波动的“指向性”却异常尖锐和顽强。
同时,他也清晰地感知到了那些白色能量余烬的可怕,它们像一种高优先级的“删除指令”,正在持续抹除归序的存在基础。
归序对于林怀安的靠近和感知,没有任何反应,或者说,祂已经没有能力做出更复杂的反应。
祂只是固执地指着那个口袋。
林怀安收回手,站起身。
他看了一眼陈寻,又看了看惊恐未消的老李和小王,最后目光落回归序身上。
“你想跟着?”他对着那团光晕,用一种平静的、听不出喜怒的语气问道,“或者,你只能跟着?”
幽蓝光晕微微晃动了一下,算是回应。
林怀安不再理会祂,转身看向控制台屏幕,上面依旧跳动着乱码,但他似乎已经得到了需要的信息。
“出口就在上面,但不远的地方有‘蛛网’的人。”他言简意赅地对陈寻说道,“而且,外面可能也不太平。”
数据坟场的崩溃,很可能已经影响到了表层空间。
陈寻眼神一寒:“正好。”
她的回答只有两个字,却充满了血腥味。
林怀安点了点头,没有反对。
他最后看了一眼那团依旧执着地指向他口袋的归序能量体。
“那就一起走吧。”他像是自言自语,又像是对归序说,“看看你这‘破烂王’,到底还知道些什么。”
他没有提供任何帮助,也没有试图驱赶。
他需要更多的信息。
而这个状态下的归序,或许本身就是一个巨大的移动谜团,同时也是一个可能吸引火力的目标。
他迈步走向平台另一端,那里有一个看起来像是紧急维修通道的竖井入口,井盖似乎已经被之前的震动震开了一道缝隙。
陈寻紧随其后。
老李和小王犹豫地看了一眼那团令人不安的幽蓝光晕,又看了看即将离开的林怀安,最终还是求生欲占据了上风,咬牙跟了上去。
那团属于归序的微弱光晕,在原地停顿了几秒,似乎是在积蓄力量,然后开始一明一灭地漂浮起来,朝着林怀安离开的方向,晃晃悠悠地跟了过去。
看起来像一只依靠本能追踪气味的幽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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