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退！进那个通道！”陈寻当机立断，短刀向前一挥，指向漩涡另一侧那散发着柔和白光的陌生入口。
她的声音斩钉截铁，没有丝毫犹豫。
留下见证真相？
在这种连站都快站不稳的情况下，纯粹是找死。
保住性命才是第一位的。
老李和大壮反应极快，几乎是拖着昏迷的小王就往后撤。
其他幸存者连滚带爬地跟上，求生的本能压倒了疲惫和恐惧。
林怀安最后瞥了一眼那白光中模糊的人形，以及那只在漩涡前发出哀鸣，显得异常无助的“信息蜈蚣”，转身跟上队伍。
胸口印记的刺痛如同警报，催促着他快速离开。
就在他们所有人连滚带爬地冲进那白光通道的下一秒，身后传来“啪”的一声轻响，像是某种东西彻底碎裂了。
淡蓝色的光罩瞬间消失，与此同时，数据漩涡那令人疯狂的嗡鸣与低语如同决堤的洪水般汹涌而至，几乎要将人的理智冲垮。
幸运的是，那通道入口仿佛自带一层无形的隔膜，将绝大部分的精神污染阻挡在外。
虽然耳边依旧能听到一些仿佛来自很远地方的杂音，但相比之前，已经算是难得的“清净”。
入口在他们全部进入后，便开始迅速缩小变暗。
林怀安回头，透过即将闭合的缝隙，他看到那只信息蜈蚣并没有追进来，它由代码和碎片构成的庞大身体，反而像是飞蛾扑火般，一头扎进了那不断扩张的数据漩涡之中，身影瞬间被扭曲的光影吞没，只留下一串意义难明的、尖锐的电子音残响。
通道彻底关闭，将一切混乱和危险隔绝在外。
所有人，包括陈寻，都几乎是脱力地靠在通道冰凉的墙壁上，是正常的金属触感。
所有人都大口大口地喘着气，贪婪地呼吸着这里相对“正常”的空气。
劫后余生的庆幸感弥漫在小小的队伍里。
“妈的……总算……总算逃出来了……”老李瘫坐在地上，抹了一把脸上的汗水和不知名的黏液混合物，声音还带着颤抖。
严观教授靠着墙壁，脸色苍白，但眼神已经恢复了学者的冷静。
他迅速检查了一下自己的记录设备和身上的样本，确认没有遗失后，才开始打量周围的环境。
林怀安也平复着呼吸，观察起这个新的空间。
这里不再是那种令人不安的诡异风格，而更像是一个废弃的巨大服务器机房。
通道很快到了尽头，展现在他们面前的，是一个无比广阔的地下空间。
一眼望不到顶，也望不到边际。
无数如同墓碑般的巨大黑色机柜整齐地排列着，形成了一片沉默而冰冷的钢铁森林。
机柜正面，密密麻麻的硬盘指示灯大部分已经熄灭，只有零星几点微弱的光芒在固执地闪烁着，像是指引，又像是警告。
空气中弥漫着一股电路板烧焦后的特有气味，混合着陈年灰尘的味道。
脚下是镂空的金属网格地板，踩上去会发出空洞的回响，向下望去，是深不见底的黑暗，只能看到下方同样层层叠叠的机柜顶部。
“这里是……数据存储中心？”严观推了推眼镜，眼中闪过一丝兴奋的光芒，但很快又被警惕取代，“小心，这里太安静了，而且结构复杂，像个迷宫。”
的确，这些动辄三四米高的黑色机柜排列得看似整齐，但形成的通道纵横交错，四通八达，稍有不慎就会迷失方向。
“能分辨出哪里是出口吗？”陈寻看向严观，她更关心实际问题。
严观摇了摇头，指着那些机柜上闪烁的指示灯：“没有任何明确的指向标识。但是……你们看那些还在闪烁的硬盘灯。”
众人的目光聚焦过去。
那些指示灯并非杂乱无章地闪烁，仔细看去，它们似乎遵循着某种特定的序列。
有的区域指示灯按顺序依次亮起绿色，如同波浪般传递；有的则是红绿交替闪烁，带着某种节奏感；还有的则是长时间熄灭后，突然某个单一指示灯急促闪烁几下红光。
“它们……好像在传递什么信息？”林怀安蹙眉，他对于模式和规律有种天生的敏感。
“没错！”严观肯定道，他掏出笔记本和笔，快速记录下几个区域的指示灯序列，“这很可能是一种路径指示，或者……是一种逻辑测试。走错了，可能会触发防御机制。”
他顿了顿，补充道：“按照‘蛛网’的行事风格和我们在外面看到的那个数据漩涡，这里的防御机制，恐怕不会是简单的物理陷阱。”
他的话让刚刚放松一点的众人再次紧张起来。
“那该怎么走？”陈寻言简意赅，目光扫过前方几条看起来一模一样的通道。
严观没有立刻回答，他走到一个三岔路口，仔细观察着三个方向入口处机柜上的指示灯序列。
左边是“绿-绿-红-灭-绿”，中间是“红-灭-红-绿-灭”，右边则是“绿-红-绿-红-绿”，并且不断循环。
“我需要时间记录和分析这些序列背后的逻辑门。”严观头也不回地说，笔在纸上飞快地演算着，“这像是与门、或门、非门的某种组合……
“绿灯代表‘真’或‘通过’，红灯代表‘假’或‘警告’……”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在这片死寂的硬盘迷宫里，只有众人压抑的呼吸声和严观笔尖划过纸面的沙沙声。
等待让人心焦，尤其是知道危险可能就隐藏在错误的选择之后。
林怀安没有干等着，他也学着严观的样子，仔细观察着那些闪烁的指示灯。
他看不懂背后复杂的逻辑运算，但他尝试着去“感受”。
他想起之前触碰那些物品，甚至触碰“蛛网”成员尸体时感受到的情感残留。
这些东西，这些冰冷的机器，是否也承载着制造者或者是维修者，乃至最后关闭它们的人的情感呢？
他闭上眼，深吸一口气，努力忽略空气中焦糊的味道，将注意力高度集中，试图捕捉那指示灯闪烁之间，是否夹杂着一些微弱的“波动”。
起初，只有一片空白和机柜运转时低沉的嗡鸣声。
但当他将精神聚焦在中间那条通道入口处，那个不断循环“红-灭-红-绿-灭”序列的指示灯上时，一种焦躁不安的情绪，如同投入湖面的小石子，在他心湖中漾开了一圈涟漪。
那感觉非常模糊，并非具体的画面或声音，更像是一种纯粹的情绪底色——一种担心出错，害怕承担责任的焦虑感。
他猛地睁开眼，指向中间那条通道：“教授，试试中间这条。”
严观抬起头，有些惊讶地看向他：“为什么？根据我的初步计算，左边的序列逻辑更平稳，风险似乎更小。”
“我感觉……中间这个序列，带着一种……‘工程师的焦虑’。”林怀安斟酌着用词，他知道这听起来很玄乎，“就像是一个负责维护的人，在设置这条路时，心里很不安，很担心会出问题。
“这种强烈的情绪，可能意味着这条路确实有问题，但也可能意味着，这条路更重要，或者……是唯一被‘标记’过的路。”
他顿了顿，补充道：“而左边那条，给我的感觉……很平淡，甚至有点‘死气沉沉’，像是个无人倾注心血的默认选项。”
严观陷入了沉思。他相信数据和逻辑，但一路走来，林怀安对情感载体的特殊感应能力，多次证明了其价值。
在这个情感能量都能具象化的鬼地方，直觉和感性认知，或许本身就是一种更高级的“逻辑”。
陈寻看了看林怀安，又看了看严观演算得密密麻麻的笔记本，做出了决定：“信他一次。走中间。”
她没有给严观更多犹豫的时间，率先踏入了中间那条通道。
老李和大壮架着小王，以及其他幸存者，立刻跟上。
严观叹了口气，收起笔记本，也快步走入通道，同时不忘继续观察和记录两侧指示灯的变化。
通道内比入口处更加昏暗，只有头顶偶尔亮起的应急灯提供着惨淡的光源。
机柜如同沉默的巨人，压迫感十足。
他们小心翼翼地前行了大约五十米，一切正常。
“看来选对了？”老李刚松了口气。
突然，前方右侧一个机柜上，一整排指示灯毫无征兆地全部亮起了刺目的红光。
紧接着，一阵尖锐得仿佛指甲刮擦黑板的噪音从那个方向猛地爆发出来。
“捂住耳朵！”严观大喊。
所有人都感到头脑一阵刺痛，思维变得迟滞，眼前甚至开始出现重影。
“逻辑病毒！是认知干扰型！”严观强忍着不适喊道，“不要试图去理解那噪音！放空大脑！然后快速通过这片区域！”
然而，说得容易做起来难。
那噪音仿佛有魔力，越是告诉自己不要去想，脑海里就越是不由自主地回荡着那令人发狂的声响。
一个幸存者眼神开始涣散，脚步变得踉跄，嘴里喃喃念叨着：“不对……错了……全错了……1+1不等于2……天空为什么是地面的颜色……”
他的逻辑正在被病毒瓦解。
“打晕他！快！”陈寻对老李喝道，自己则一个箭步上前，短刀挥出，并非攻击，而是狠狠砸在那个闪烁着全部红光的机柜面板上。
“砰！”一声闷响，面板凹陷下去，火花四溅，那刺耳的噪音戛然而止。
被影响的幸存者软软倒地，被老李和大壮接住。
所有人都心有余悸，仅仅是靠近错误的区域，就差点让一个人疯掉。
“继续走！不要停！”陈寻收刀，眼神锐利地扫视前方。
有了这次教训，众人更加谨慎。
严观更加专注地分析指示灯序列，林怀安则持续感应着那些细微的情感波动，试图提前规避潜在的危险。
在接下来的路途上，他们又遭遇了几次小范围的逻辑病毒攻击，连陈寻都中过招。
走在最前面的陈寻突然僵住，眼神空洞，她陷入了短暂的思维死循环，不断重复着拔刀收刀的动作，仿佛在和一个看不见的敌人搏斗。
是林怀安察觉到前方机柜传来的一种“迷惑”和“困顿”的情绪，及时出声提醒，严观迅速找到并破坏了那个散发干扰源的老旧硬盘，才让她摆脱出来。
依靠着严观的逻辑分析和林怀安的情感直觉，队伍在这片庞大的硬盘迷宫中艰难而缓慢地推进着。
终于，在不知道转了多少个弯，规避了多少次危机后，他们来到了一个相对开阔的区域。
这里像是一个小型的枢纽，连接着七八条不同的通道。在枢纽的中心，有一个略微凸起的平台，平台上摆放着一台看起来相对完好的控制终端，屏幕甚至还是亮着的，上面滚动着一些难以理解的代码。
而真正吸引林怀安目光的，是平台下方，靠着控制终端基座坐着的一具骸骨。
那骸骨身上穿着早已褪色破损的工装，胸前挂着一个身份牌。骸骨已经彻底白骨化，看不出死因。
他的手边，放着一个打开的工具箱，里面是各种型号的螺丝刀和检测仪器。
最引人注目的是，在他的另一只手边，放着一个贴着星星贴纸的粉色便携稳定器。
和他们在数据漩涡外围看到的一模一样。
是霓光的稳定器！
它怎么会出现在这里？外面那个又是什么？
林怀安的心猛地一跳。
霓光到底来过这里？还是说，这个稳定器，是被别人，或者被某种力量，带到这里来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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