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怀安抬眼,声音平稳地补充了一个关键细节:“在这个副本里,那些人想撕毁杂志时,归序出现了。他的目标非常明确,只拿走了有祖父批注的那一页,对旁边的一切事物看都没看。而且,他出现后,优先处理的是试图破坏物品的人。”
严观镜片后的眼睛瞬间亮得惊人,他几乎把脸凑到记录仪屏幕上,枯瘦的手指飞快地滑动,放大着某段波形图。
“果然,祂有优先层级。保护特定物品完整性的优先级甚至可能高于收集行为本身。这太有趣了,这违背了一般收集癖的。”
他兀自沉浸在数据的世界里,喃喃自语,指尖在屏幕上点出几个标记,显然这个发现对他构建理论模型至关重要。
陈寻可没耐心听这些学术分析,她的全部注意力锁死在走廊另一端的阴影里。
骨弩的尖端微微下调,弩身反射着走廊里冰冷的光,摆出一个更利于突刺发力的角度。
她的肌肉紧绷,呼吸放缓,整个人进入一种临战状态,随时准备应对可能出现的袭击。
阴影开始不自然地蠕动,仿佛有生命般向两侧分开。
一个身影缓缓步出,脚步声在寂静的走廊里清晰可闻。
来人穿着一身剪裁合体甚至称得上优雅的深灰色西装,面料挺括,没有一丝褶皱。
头发也梳理得一丝不苟,每一根都待在它该在的位置。
脸上带着一种经过精心计算的悲天悯人般的温和神情,嘴角噙着公式化的浅笑,弧度标准得像是用尺子量过。
若不是他出现的地点太过诡异,几乎要让人以为是哪位前来视察慰问的社区领导。
他胸前别着一枚不起眼的银色胸针,正是一个线条细密扭曲的抽象蛛网图案。
这是“蛛网”组织的标志。
“又见面了,陈寻女士。还有这几位,新的幸存者朋友。”
他的声音醇厚温和,经过特殊的训练,带着一种令人放松的磁性。
他的目光缓缓扫过那几个惊魂未定的幸存者,最后落在陈寻身上,带着一丝恰到好处且足以引发旁观者同情的惋惜。
“你何苦总是这样充满敌意呢?我们追求的,不过是让更多人能在这样的灾难中活下去的力量而已。团结才是生存的唯一途径。”
陈寻的回答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冷笑,每一个字都浸着刻骨的恨意,像是淬了毒的冰棱。
“用我女儿的命,用那么多人的命,换来的力量?高尚廉,你那身人皮披得再整齐,也遮不住里面的腥臭!”
她握着骨弩的手指因用力而骨节发白,仿佛握住的是仇人的喉咙。
被称作高尚廉的男人轻轻叹了口气,表情无奈又宽容,仿佛在看一个无理取闹的孩子,试图用道理说服对方。
“牺牲不可避免,陈寻。这是客观规律。为了更伟大的目标,为了集体的存续,个体的些许付出是必要的代价。
“你的女儿,还有其他人,他们的奉献将会被铭记,并最终促成新秩序的诞生,一个不再有恐惧和混乱的新世界。”
他张开双手,姿态坦荡,试图营造一种真诚开放的氛围:“我们所做的一切,只是为了理解并利用这新时代的规则,更好地生存下去。这有什么错呢?难道像你们这样东躲西藏,朝不保夕,才是正确的选择?”
“理解?利用?”陈寻的声音因极致的愤怒而微微发颤,那不是恐惧,而是怒火燃烧到极致的表现。
“你们那套仪式,把人变成一碰就碎的干尸,叫理解?把活人的情感、记忆、一切活生生的东西生生抽出来,塞进那些冰冷的器皿里当燃料,叫利用?你们甚至不愿意称之为谋杀!”
她的话语撕开了高尚廉精心编织的谎言,露出底下血淋淋的真相。
高尚廉微微歪头,脸上的笑容依旧存在,但眼神却骤然冷却,那种非人的漠然终于撕破了温和的假面,露出底下冰冷的机械本质。
“能量需要载体,情感需要引导。无序的、浪费的挥发,不如集中起来用于更有价值的地方。散逸的能量毫无意义,只有整合起来才能发挥真正的作用。”
他目光转向走廊中央那台散发着不祥古老气息的公平秤,眼中掠过一丝毫不掩饰的贪婪。
“就像现在,这件古老的遗物,就能帮助我们更高效、更精确地完成这一步,减少不必要的损耗。”
他话音未落,跟在他身后的几名“蛛网”成员立刻上前。
他们动作整齐划一,沉默而高效,手中拿着一些仿佛由某种苍白骨骼和暗色金属丝线缠绕而成的器械,结构精密却透着邪气。
他们开始围绕着公平秤进行布置,动作熟练流畅,显然这套流程演练过无数次,每一个步骤都烂熟于心。
林怀安冷静地观察着。
他注意到,其中一人取出一个密封的透明容器,材质不明,似乎是某种强化玻璃。里面封存着一团不断剧烈冲撞的暗紫色能量体,它散发出浓郁得几乎令人窒息的绝望与恐惧气息。
那显然是从某个不幸的幸存者身上强行剥离出的“情感载体”,此刻正被当作一种电池或者说燃料,准备用于启动某个针对公平秤的仪式。
容器表面已经连接了几条细小的导管,导管的另一端接在那个骨骼金属器械上。
“必须阻止他们。”陈寻低吼一声,不再废话,骨弩瞬间扬起,一支打磨锋利的灰白色短箭带着凄厉的破空声,直射一名正在低头专注安放仪器的成员后心要害。
这一箭又快又狠,让人没有防备。
高尚廉甚至没有回头,只是轻轻抬了抬手,动作随意得像是在拂去肩上的灰尘。
那名成员身后的空气立刻产生一阵微妙的扭曲,像是一层无形的屏障瞬间展开。
疾射而至的短箭像是猛地扎进了一大团粘稠的胶水里,速度以肉眼可见的程度骤减,前冲的动能被迅速吸收殆尽,然后箭头一歪,无力地掉落在冰冷的地面上,发出清脆的撞击声。
“没用的,陈寻。”高尚廉语气平淡无波,甚至带着一丝怜悯,“你对力量一无所知。你还在使用蛮力,而我们,已经在学习和驾驭规则。这是本质的差别。”
他摇了摇头,似乎真的为她感到可惜。
就在这时,林怀安动了。
他猛地向前冲刺了几步,同时从外套口袋里掏出那张之前被抚平褶皱、小心收好的糖。
他用尽全力将其揉成一团,在指尖用力碾过,仿佛要将其彻底破坏,然后借助冲势,手臂一甩,精准地朝着那名手持暗紫色能量容器的成员脸上掷去。
这个动作看似毫无杀伤力,甚至显得有些滑稽和儿戏,与周围剑拔弩张的氛围格格不入。
那名成员正全神贯注于手中的仪式准备,察觉到有东西飞来,下意识地偏头躲闪,脸上随即露出轻蔑的冷笑,似乎觉得这种干扰手段低级又可笑。
然而,就在那个被揉得皱巴巴的糖纸团掠过空中,即将力竭下坠的瞬间。
走廊内的光线骤然发生剧烈的扭曲,仿佛被一股无形却无比强大的力量强行挤压拉伸。
空气发出不堪重负的低鸣。
一个身影毫无征兆地出现在那名成员面前,距离近得几乎贴面。
是归序。
祂依旧是那副万年不变的模样,幽深的目光直接略过了脸色瞬间煞白如纸的“蛛网”成员,仿佛他只是一件无关紧要的摆设。
祂的目光精准地锁定在那颗正往下掉的、被揉得皱巴巴的糖纸团上,那眼神专注得可怕,仿佛整个世界只剩下那一小团纸。
祂伸出手,小心翼翼地接住了那颗小纸团,动作轻缓得像是在接住一片飘落的雪花,生怕将其碰碎。
然后,几乎是同时,祂的视线缓缓下移,落在了那名成员手中那个封存着绝望能量体的容器上。
那容器距离祂接住糖纸的手非常近,暗紫色的能量似乎极度排斥归序的存在,更加狂躁猛烈地冲撞起来,散发出的混乱的能量波动几乎触手可及,形成一种令人作呕的力场。
归序的动作出现了极其短暂的凝滞。
祂微微偏头,看着因为刚才的粗暴对待而再次变得皱巴巴的糖纸,然后又看了看近处那团疯狂躁动、充满“不洁”和“破坏”气息的暗紫色能量团。
下一瞬,没有任何预兆,祂空着的另一只手随意地抬起,朝着那名成员和容器所在的位置,轻轻挥过。动作轻松惬意,就像拂开一缕碍眼的蛛丝。
那名手持容器的“蛛网”成员,连同他手中那个封存着强大能量的容器,就像是被一块无形的橡皮擦从现实世界的画纸上轻轻抹去了一样,瞬间消失得无影无踪。
这次甚至没有留下任何痕迹,没有血迹,没有碎片,连一丝尘埃都没有扬起,仿佛他们从未存在过。
清理完成。
归序低下头,专注地将那颗皱巴巴的糖纸团用指尖仔细地一点点再次抚平,然后小心地放进了自己的内衬口袋里,仿佛那是什么稀世珍宝。
做完这一切,祂的身影如同出现时一样突兀,没有任何过渡,悄然淡化,彻底消失在空气中,只留下走廊里尚未完全平复的能量余波。
整个过程发生在电光石火之间,快得让人思维几乎跟不上,只有视网膜残留着那匪夷所思的一幕。
高尚廉脸上那副永远从容、一切尽在掌握的面具第一次出现了清晰可见的裂痕,那公式化的温和笑容彻底僵在嘴角,肌肉显得有些扭曲。
他眼中闪过一瞬间的难以置信和深深的忌惮,甚至有一丝隐藏极深的恐惧。
他死死地盯着归序消失的地方,仿佛想从空无一物的空气中看出点什么,然后又猛地转向林怀安,眼神变得无比锐利和探究,像是在重新评估这个他一直没太放在心上的幸存者,试图看透他刚才那个举动背后的逻辑和底气。
林怀安却只是平静地收回目光,脸上看不出任何得意或后怕的情绪。
他弯腰,捡起地上那支属于陈寻的骨箭,用手指拂去上面沾染的些许灰尘,走到陈寻身边,平静地递还给她,仿佛刚才只是做了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
陈寻接过箭,冰冷的弩身传来熟悉的触感。
她先是看了一眼高尚廉那难得一见的难看脸色,心中涌起一股快意,然后又看向一脸淡定仿佛什么事都没发生的林怀安,嘴角控制不住地向上扯了一下。
虽然她很快又用力压了下去,恢复冷峻,但那股被对方一直压制,憋屈了许久的恶气,总算借着这次间接的交锋出了大半,感觉呼吸都顺畅了许多。
“看来。”严观推着轮椅往前挪了一点,金属轮子发出轻微的声响。
他声音里带着一种压抑不住的、发现新大陆般的兴奋,手中那个小小的电子记录仪屏幕正对刚才归序出现又消失的位置,拼命捕捉着残留的能量频谱和数据碎片。
“污染源或破坏行为若过于靠近目标物品,即使并非直接针对物品本身,也会触发最高优先级的清理协议。
“这种判定机制……这逻辑真是,简洁又高效!”
他一边记录一边喃喃自语,完全沉浸在学术发现的喜悦中,几乎忘了刚才的危险。
高尚廉的脸色彻底阴沉下来,黑得能滴出水。
他冰冷的目光狠狠扫过林怀安,像是要将他刻在心里,然后又忌惮地看了一眼那台依旧沉寂的公平秤。
他显然在急速权衡着利弊。
是继续留下?可那个完全不可控的“管理员”很可能再次因某种匪夷所思的理由出现,进行无差别的“清理”。
而眼前的陈寻和林怀安,尤其是那个似乎能微妙影响“管理员”行为的林怀安,显然比预想中要难对付得多,继续纠缠下去代价难以预料。
“我们还会再见的。”
最终,高尚廉从牙缝里挤出这句话,语气冰冷彻骨,再无半分之前的伪善与温和,只剩下赤裸裸的威胁和寒意。
他打了个简洁的手势,残余的“蛛网”成员立刻动作迅速地收起尚未布置完成的器械,警惕地围拢到他身边,护着他,快速地、无声地退入身后的浓郁阴影之中,消失不见,如同潮水退去。
走廊里重归寂静,只剩下墙壁上电子火焰凝固的光影还在徒劳地跳跃。
喜欢谁家boss不要人命要破烂啊?请大家收藏:(m.tcxiaoshuo.com)谁家boss不要人命要破烂啊?天才小说更新速度全网最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