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声质问,像淬了冰的刀子,劈开了房间里凝滞的空气。
薄靳珩一步步逼近,猩红的眼底翻涌着被欺骗、被背叛的狂怒,以及一丝连他自己都未曾察觉的、深可见骨的恐慌。他死死盯着苏晚手中那个眼熟的白色药瓶,昨夜那两粒不明药片带来的猜忌和此刻眼前“铁证”交织在一起,几乎要将他最后一丝理智焚烧殆尽。
“这……是什么?”他又重复了一遍,声音嘶哑,带着风雨欲来的暴戾。
苏晚握着药瓶的手指猛地收紧,指节因为用力而泛出青白色。她抬起头,迎上他那几乎要吃人的目光,心底那片刚刚被昨夜真相撕裂的伤口,再次被狠狠撕开,涌出滚烫的、带着恨意的血液。
他怀疑她?
到了这个时候,在知道了那个孩子的存在之后,他第一时间涌上的,竟然还是怀疑?!
荒谬!
可笑!
可悲!
一股混杂着极致恨意和悲凉的火,猛地窜上她的头顶,烧毁了她所有的冷静和克制。
她没有解释。
她甚至不屑于解释。
在他认定她是个会用下作手段害人的毒妇时,任何辩解都是对自己的侮辱!
她看着他逼近的身影,看着他眼中那毫不掩饰的、将她定罪的愤怒,唇角缓缓勾起一抹冰冷的、近乎残忍的弧度。
那笑容里,没有畏惧,没有慌乱,只有一种玉石俱焚般的决绝和嘲弄。
“是什么?”她重复着他的问题,声音清凌凌的,却像冰锥一样刺人,“薄总以为是什么?”
她将手中的药瓶微微举起,在他几乎要喷火的注视下,一字一句,清晰而缓慢地,如同凌迟:
“是毒药?”
“是能让你身败名裂的东西?”
“还是……”
她的声音在这里刻意停顿,目光如同最锋利的刀片,刮过他紧绷的、写满痛苦和愤怒的脸,最终,落在他微微颤抖的手上。
“……和你母亲当年,想混在孩子们维生素里的,一样的东西?”
“轰——!”
这句话,像一道惊雷,直直劈在薄靳珩的天灵盖上!
他所有的愤怒,所有的猜忌,所有的质问,都在这一刻,被这句话蕴含的、更恐怖更血腥的真相,炸得粉碎!
他猛地后退一步,像是被无形的巨力击中,撞在身后的衣柜上,发出沉闷的声响。脸上的血色瞬间褪得干干净净,比刚才更加惨白,如同金纸。
他难以置信地瞪着苏晚,瞳孔因为极致的震惊和恐惧而缩成了针尖大小。
她知道了……
她连这个都知道?!
那个被他强行压下的、关于母亲更恶毒手段的猜测,那个他尚未敢去完全证实的、可能存在的第二次伤害……她竟然……早就知道了?
所以……所以这药……
一个更加可怕、更加让他无法承受的念头,如同毒蛇般窜入他的脑海,让他浑身血液瞬间冻结。
难道……难道这药……是……
苏晚看着他骤然剧变、如同见了鬼般的脸色,看着他眼中那铺天盖地涌来的、比刚才愤怒更深沉更绝望的恐惧,心中那股毁灭般的快意和痛苦交织着,几乎让她窒息。
她向前一步,逼近他,将那个药瓶几乎举到他的眼前,声音带着一种冰冷的、残忍的平静,却又蕴含着滔天的恨意:
“看清楚了吗?薄靳珩!”
“这是我在法国,流掉那个孩子之后,医生开的……调理身体的药!”
每一个字,都像一把重锤,狠狠砸在薄靳珩的心脏上。
“因为你们薄家!因为那个毒妇!我差点连剩下的三个都保不住!”
“我的身体垮了!需要常年吃药调理!”
“这就是你怀疑的‘毒药’!”
“这就是你母亲……造下的孽!”
她猛地将药瓶狠狠砸在他脚边!
“啪嚓——!”
脆弱的塑料药瓶瞬间碎裂,白色的药片迸溅开来,滚落得到处都是,像一场无声的、却无比血腥的控诉。
薄靳珩僵在原地,如同被施了定身咒。他低头,看着脚边碎裂的药瓶和散落的白色药片,看着那些维持她身体健康、承载着她无尽痛苦记忆的小小颗粒……
原来……
原来那两粒药……是她自己的……
是她用来治疗……因为他母亲、因为他而留下的……身体创伤的药……
而他……
他竟然……
竟然怀疑她想要害他?!
巨大的荒谬感和一种近乎灭顶的自我厌恶,如同最汹涌的海啸,瞬间将他吞没!比昨夜知道那个孩子存在时,更加猛烈,更加彻底!
他不仅是个间接害死自己孩子的凶手!
他还是个……肆意揣度、伤害着本就伤痕累累的她的……混蛋!
“啊——!!!”
他发出一声凄厉得不似人声的嘶吼,猛地抱住自己的头,身体无法控制地剧烈颤抖起来,像是要散架一般。他踉跄着,撞翻了旁边的椅子,最终无力地跪倒在那片狼藉的药片之中。
他伸出颤抖的手,想要去触碰那些白色的碎片,却又像被烫到一般猛地缩回。
“不……不……不是……我不知道……”他语无伦次地嘶喊着,眼泪混合着额角纱布渗出的血水,疯狂涌出,“对不起……对不起晚晚……我不知道……我不知道你的身体……我不知道……”
他像是陷入了一种癫狂的状态,一遍遍地重复着道歉,一遍遍地用手捶打着自己的脑袋,那样子,狼狈,痛苦,绝望到了极致。
苏晚站在原地,冷眼看着他那如同疯魔般的崩溃。
心中那片荒芜的冻土,感受不到半分暖意,只有更深的寒冷和一种……物是人非的悲凉。
她看着他跪在那些药片的碎片中,像一条乞求原谅的狗。
可原谅?
拿什么原谅?
那个孩子的命吗?
还是她这五年来,千疮百孔的身心?
她缓缓闭上眼,将眼底最后一点软弱的湿意逼了回去。
再睁开时,只剩下冰封的决绝。
“滚出去。”
她的声音不高,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冰冷力量,穿透了薄靳珩痛苦的哀嚎。
薄靳珩的哭声戛然而止。
他抬起头,布满血丝和泪水的眼睛,绝望地看着她。
苏晚没有看他,只是伸手指着门口,每一个字都像冰珠子砸在地上:
“薄靳珩,带着你的怀疑,你的道歉,和你这一身的罪孽……”
“。”
“永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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