辰时的书房,总是弥漫着一股清冽的松烟墨香。
骆云曦每日准时前来“点卯”,安然坐在书案后,执着炭笔,对着那位沉默寡言的“模特”勾勒描画。笔尖在宣纸上摩擦出细密的沙沙声,成了书房里最常响起的音律。她案头堆积的素描画作已摞起半尺余高,每张右下角都悄然藏着一个微小的“曦”字印记——这是她新琢磨出的防伪法子,以防有人仿冒。
这用炭笔“素描”绘制的肖像,因其惟妙惟肖、别具一格,在黑市上竟被炒到了十两银一幅,且求购者甚众。骆云曦面上不动声色,心下却雀跃不已,这财路,不就源源而来了吗?
然而,一旦夜幕低垂,骆云曦便与白日里那个安静画画的“路公子”判若两人。
隐霄阁的夜,深邃而隐秘。当最后一缕天光被墨色吞没,暗卫营那并不宽敞的大堂便开始悄然活跃起来。三五成群的身影借着夜色溜入,在厚重的石桌上铺开毛毡,摆开各式赌具。骆云曦往往是那个发起者,她把八宝攒盒往石桌上一扣,骨瓷碗里六枚骰子叮当作响。今日教诸位大话骰,规则是...
“不就是吹牛皮嘛!”阿满把银锭拍得震天响,“小爷混赌坊时你还在...咳,您请。”他瞄了眼骆云曦捏着的《概率论》手抄本,把俩字咽了回去。
三局过后,阿满的钱袋已然干瘪。他盯着骰盅里那四个刺眼的五点,捶胸顿足:“小七!你定是使了妖法!”骆云曦老神在在地晃着炭笔,在废稿纸上画着谁也看不懂的分布格:“此乃算学概率,当投掷次数足够多时,各点数出现之频率便会趋于稳定……”话未说完,便被10号阿幻的一声怪叫打断——他易容成谢无极的模样想来诈唬大家,却不料本尊竟悄无声息地出现在门口,一道凌厉剑气掠过,直接削掉了他半边假胡须。谢无极冷笑刚要出口,却见骆云曦反应极快,将那本《概率论》往靴筒里一塞,扯起还在发懵的阿满就往梁上窜:“快撤,赌坊被查封了!”
众人顿时如惊弓之鸟,顷刻间逃散无踪。
又一夜,赌局再开。
“今夜玩甚?”3号阿墨将几粒骰子在掌心掂得哗哗作响,“还是猜大小定输赢?” 骆云曦轻笑一声,将 8 号阿巧新制作的竹签扑克牌在她指间流畅地切洗,带出道道残影:今儿教你们个新鲜的—— 二十一点。她抽出两张牌放在毡毯中央,庄家和闲家比点数,谁先凑到二十一,或是最接近的,谁就赢。正好考考你们阿拉伯数字学的怎么样了?
暗卫们围着那堆刻着“1”、“2”、“J”、“q”的竹片,面面相觑。阿满挠着下巴,满脸狐疑:“这能比得过咱们的牌九?”
“一试便知。”骆云曦洗牌、切牌的动作如行云流水,带着一种难以言喻的韵律感,看得众人眼花缭乱。
第一局开局,她故意让阿满拿到十七点,自己却停牌在十九点。当阿满兴奋地要掀牌时,她突然按住他的手:别急,庄家还没动。说着从牌堆里又抽一张,刚好凑到二十一点。
“这...这怎么算?”阿墨看得目瞪口呆。庄家通杀。骆云曦指尖轻敲牌面,笑意里藏着狡黠。她早就算准牌堆里的点数,故意用心理战术让他们沉不住气。几局下来,碎银哗啦啦全流进她的钱袋,阿满急得直拍大腿:小七你就是会妖法,要不怎么每次都能算出咱们的牌?骆云曦眨眨眼,将扑克牌往怀里一拢:赌术的精髓不在运气,在算计。
正当她准备开始下一轮时,一个冰冷的声音如同腊月寒风般从门口灌入:“哦?那你算算要被罚抄几遍《暗卫手则》?”谢无极的身影不知何时又如同鬼魅般出现。话音未落,满堂人影翻飞,桌案上的赌具瞬间被扫荡一空,方才还热闹非凡的大堂,顷刻间只剩下摇曳的烛火和微微晃动的门帘。
赌局花样层出不穷,从“二十一点”换到六博棋,从“真心话大冒险”换到“牌九”。骆云曦并非一味求赢,偶尔也会故意放水,输上几局,然后看着这群平日里面无表情、杀伐果断的汉子们,因为赢了些许彩头而像孩童般欢呼雀跃,露出难得纯粹的笑容。
温暖的烛火在他们年轻而略带风霜的脸庞上跳跃闪烁,映亮了一双双此刻唯有轻松快意的眼睛。骆云曦望着这景象,有一瞬间的恍惚,仿佛又穿越了时空,回到了前世大学宿舍里,与室友们挤在一起,就着昏黄的灯光通宵打牌吵闹的时光。那时她总嫌吵闹,如今蓦然惊觉,眼前这般毫无心机、坦诚相交的喧嚣与热闹,是何等的珍贵难求。
她忽然明白,在这张小小的赌桌上,她真正赢得的,从来不是那些沉甸甸的银钱,而是这群血性汉子们毫无保留交付出来的、千金难换的赤诚真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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