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永恒饥渴者”的“注视”如同实质的冰山，碾压着每个人的灵魂。核心矩阵室剧烈震颤，四壁流动的几何体光芒疯狂闪烁、明灭，如同濒死星辰最后的喘息。下方隔离深渊中的紫黑色电芒凝聚成无数狰狞的触手，疯狂抽打着摇摇欲坠的屏障，发出撕裂布帛般的刺耳尖啸。外部，“晦暗之眼”的攻击也变得更加疯狂和 coordinated，显然他们在配合那恐怖存在的冲击，试图里应外合，彻底粉碎这最后的堡垒。
“屏障过载 92%！即将崩溃！”技术士官看着探测器上疯狂跳动的红色数字，声音绝望。
“沈教授！‘黎明闪光’协议！具体内容！”江澜一边用精准的射击将一个试图趁乱冲进来的“晦暗之眼”骑士爆头，一边厉声问道，她的声音在剧烈的震荡中依旧保持着可怕的冷静。
沈岱云双手在控制基座上飞快操作，调出了最终协议的详细信息，他的脸色瞬间变得如同脚下的冰雪一样惨白：
“‘黎明闪光’……不是驱逐程序……是……是同归于尽的最终手段！”他的声音因震惊而颤抖，“它将超载相位同步器和三相平衡器的核心，引爆所有连接的能量，包括……包括作为引导者和锚点的‘守望者’意识……产生一次短暂的、超越维度的纯粹秩序爆炸……理论上足以重创甚至暂时‘击昏’‘永恒饥渴者’的意识核心，为这片星域争取到数千年的喘息之机……但执行协议的平台以及其上的一切……都将……彻底湮灭……”
同归于尽！彻底湮灭！
这几个字像重锤一样砸在每个人的心上。空气仿佛凝固了，连外界的爆炸和屏障的哀鸣似乎都在这一刻远去。
放弃同步，启动紧急跃迁，他们或许还有一线生机逃离，但“永恒饥渴者”的注意力已被完全吸引，失去平衡器调节的污染将加速扩散，地球乃至整个星系可能都将步入毁灭。执行“黎明闪光”，他们，尤其是作为核心的林晚，必将牺牲，但能为亿万生灵换来渺茫的希望。
这是一个用少数人的存在，换取多数人可能性的、残酷到极点的数学题。
“不！绝对不行！”陆沉舟第一个低吼出来，他猛地看向林晚，眼中充满了不容置疑的坚决，“一定有别的办法！我们走！现在就走！”他伸手就要去拉林晚，中断同步。
“来不及了……”林晚却轻轻避开了他的手。她的声音很轻，却带着一种异常的平静。她的目光扫过屏幕上那关于“黎明闪光”的冰冷描述，扫过外面疯狂进攻的敌人，扫过下方那代表终极虚无的深渊，最后，落在了陆沉舟充满痛苦和惊惶的脸上。
在意识与三相平衡器深度连接的此刻，她比任何人都更清晰地感受到“永恒饥渴者”那吞噬一切的恐怖本质，也比任何人都更明白星灵们当年做出牺牲决定时的无奈与决绝。这不是一道数学题，这是一道关于责任与守护的选择题。
她想起了“听海阁”那个雨夜，陆沉舟将她护在身后；想起了亚马逊雨林中，“万识之华”用最后生命为她构筑屏障；想起了白锦年留下壁画时的良苦用心；想起了苏锦在地底坚守十五年的执着……
守护，从来都不是一句空话。
“江队，”林晚转向江澜，脸上甚至露出了一丝极其微弱的、看透一切的笑容，“请准备执行‘黎明闪光’协议。”
“林晚！”陆沉舟目眦欲裂，想要强行带走她。
“沉舟，”林晚看着他，眼神温柔却坚定，“记得苏阿姨的话吗？有些选择，不是因为看到了希望才坚持，而是因为坚持了，才能看到希望。”她顿了顿，声音更轻，却如同誓言，“替我看看……黎明后的世界。”
“不……我不会让你……”陆沉舟的声音哽咽，这个总是坚毅冷峻的男人，此刻眼中竟涌上了水光。他知道她是对的，但这理智的认知无法抵消那撕心裂肺的痛苦。
“陆先生！”江澜的声音打断了他，她的眼神同样复杂，充满了敬佩与不忍，但更多的是属于军人的决断，“这是‘守望者’的职责，也是……我们唯一的机会。”她看向林晚，郑重地行了一个特调九处最崇高的军礼，“林晚女士，地球……乃至更多，将铭记你的牺牲。”
沈岱云闭上眼，深吸一口气，再睁开时，眼中只剩下学者面对终极真理时的肃穆。他的手指在控制台上快速输入着授权代码和协议启动指令。
“协议启动倒计时：60秒！”冰冷的AI提示音响起。
“所有人！”江澜对着通讯器吼道，声音盖过了一切喧嚣，“放弃防御！全力掩护平台！这是我们能为她做的最后一件事！”
残余的特调九处队员们没有丝毫犹豫，立刻放弃了岌岌可危的防线，收缩到平台周围，用身体和最后的能量护盾构筑起一道脆弱的人墙，抵挡着来自闸门方向最后的疯狂攻击。子弹和能量束如同雨点般落在他们身上，不断有人倒下，但缺口立刻被后面的人补上。
陆沉舟没有去构筑人墙，他就站在林晚身边，紧紧握着她的手，仿佛要将自己所有的力量和生命都传递过去。他没有再说话，只是用那双布满血丝的眼睛，深深地看着她，要将她的模样刻进灵魂深处。
林晚对他笑了笑，然后缓缓闭上了眼睛。她不再去感受外界的混乱与攻击，将全部的意识、全部的精神力、全部对生命与光明的眷恋，都投入到了与三相平衡器的最终连接中。她引导着那三股达成微妙平衡的浩瀚能量，开始向着同步器的核心汇聚、压缩……
同步器平台的光芒变得越来越耀眼，三色能量融合成一种无法形容的、仿佛蕴含着宇宙初开时第一缕光的纯粹白色。整个球形空间的震动达到了顶点，屏障发出了不堪重负的、如同玻璃碎裂般的脆响！
“屏障崩溃！”
就在紫黑色的虚无触手即将涌入的瞬间——
“黎明闪光，启动。”沈岱云按下了最终确认键。
时间，仿佛在这一刻凝固了。
然后——
光。
无法用任何语言形容的光，从平台中心，从林晚的身体里，爆发开来。
那不是毁灭的光，那是纯粹到极致的“秩序”本身，是“存在”对“虚无”最决绝的宣言。它温柔地掠过陆沉舟悲痛欲绝的脸，掠过江澜和队员们决绝的背影，掠过沈岱云肃穆的神情……
它无声地向外扩散，所过之处，疯狂抽打的紫黑色触手如同阳光下的冰雪般消融，外面“晦暗之眼”成员的攻击、他们的身体、他们的疯狂，都在光芒中化为最基础的粒子消散。
光芒穿透了遗迹，穿透了雪山，直射向灰暗的北极天空，甚至……穿透了大气层，在冰冷的宇宙真空中，如同一次超新星爆发般，短暂地照亮了一片广袤的星域。
在那光芒的核心，隐约可以看到林晚的身影变得透明，她带着平静的笑容，如同融入了光中。
陆沉舟感到手中一空，那熟悉的温度消失了。他发出一声如同失去幼兽的孤狼般的、撕心裂肺的悲鸣，试图抓住那消散的光点，却什么也没抓住。
光芒持续的时间很短，也许只有几秒。
当光芒散去，核心矩阵室内，陷入了一片绝对的黑暗与死寂。
闸门外的攻击停止了，敌人的气息消失了。下方深渊的紫黑色电芒也仿佛被抚平，变得温顺而黯淡。球形空间四壁的几何体彻底失去了光芒，如同烧尽的余烬。
平台消失了。
同步器消失了。
林晚，也消失了。
只有空气中，还残留着一丝淡淡的、如同雨后初晴般的清新气息，以及那庞大恐怖的、“永恒饥渴者”的意念被强行击退、暂时陷入沉寂后留下的虚无回响。
一切都结束了。
陆沉舟无力地跪倒在空荡荡的平台原址，拳头狠狠砸在冰冷的地面上，指节破裂，鲜血渗出，他却感觉不到丝毫疼痛。巨大的悲伤和空虚，如同深渊，将他彻底吞噬。
江澜和幸存的几名队员相互搀扶着，看着眼前空无一物的黑暗，沉默着，脸上充满了劫后余生的茫然与沉重的哀悼。
沈岱云瘫坐在控制台旁，望着那片虚无，老泪纵横。
他们赢了，用最惨烈的代价，暂时驱逐了毁灭，守住了希望。
但胜利的滋味，是如此苦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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