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0章 《暗流急涌 》
京城繁华夜景下,陈巧芸的轿子刚拐过街角, 眼尖的她却瞥见后方巷口闪过一道黑影—— 那靴子上竟绣着与年小刀同款的血色蜈蚣纹路。
暮色四合,京城的街巷褪去白日喧嚣,染上青灰的薄影。陈巧芸乘坐的青呢小轿刚转过一条僻静胡同,轿帘被晚风无意掀起一角。她下意识朝外瞥去,目光如针,骤然钉在巷口暗处——一道人影仓促缩回,唯余靴帮上一点狰狞血色在昏暗里一闪即逝。那蜈蚣纹,扭曲如活物,正是年小刀爪牙的标记!指尖掐进掌心,陈巧芸猛地撂下轿帘,心脏在丝绸衣料下撞得生疼。年小刀的人,竟敢如此明目张胆地盯梢!这些阴魂不散的毒虫,到底要做什么?寒意顺着脊骨蜿蜒而上。
同一时刻,隔着大半个京城,陈家新盘下的“西山煤业”总号内,灯火煌煌,映得梁柱上“财源广进”的鎏金匾额灿然生光。陈文强叉腰站在院中,对着刚挂好的匾额满意点头。脚下铺着簇新的青石板,空气里还残留着新漆与木料的气息。
“爹,库房最后一批蜂窝煤都码齐了!”陈乐天从侧廊大步流星走来,额头带汗,眼中却跳跃着兴奋的光,“按您吩咐,靠墙堆垛,中间留足过道,通风防潮,错不了!”
陈文强用力拍了下儿子的肩膀,力道大得让陈乐天龇了龇牙:“好小子!干得利索!”他环视这初具规模的产业,煤老板骨子里的豪气被点燃,声音洪亮,“明天开张,必须一炮打响!让这四九城都看看,什么叫专业玩煤的!”他手指点向院门,“门口那两个大水缸,给我盯死,盛满水!防火就是防命!还有……”他压低声音,神色陡然转厉,“护院的人手,刀棍家伙,夜里巡更的安排,都给我备足备狠!年小刀那杂碎吃了大亏,绝不可能善罢甘休!咱得防着他狗急跳墙,来砸场子!”
“您放心,”陈乐天眼神一凛,杀气隐现,“兄弟们伙都憋着劲儿呢!敢来,就打断他的狗腿!”
父子二人正低声筹划着安防细节,门轴“吱呀”一声轻响。陈巧芸带着一身微凉的夜气匆匆闪入,顺手紧紧闩上了沉重的门栓。她脸色微白,气息略促,快步走到父兄面前。
“爹,哥,”她声音压得极低,却字字如冰珠砸落,“回来的路上,有尾巴,年小刀的人。盯得很死。”
院中明亮的灯火似乎骤然冷了几分。陈文强脸上志得意满的笑容瞬间冻结,眼底翻涌起暴戾的阴云。他腮帮咬紧,片刻,从牙缝里挤出一声冷笑:“好,好得很!正愁没处找他晦气,自己倒送上门来了!真当老子还是刚穿过来那会儿,任他揉捏的软柿子?”
他猛地一挥手,斩钉截铁:“乐天!按第二套方案办!值夜的兄弟,再加一倍!家伙都给我亮出来!后墙根,给我多撒三层铁蒺藜!老子倒要看看,今晚哪个不开眼的敢来摸老虎屁股!”
陈乐天重重应了一声“是!”,转身大步流星去布置,背影绷得像一张拉满的弓。
灯火通明的庭院里,陈家父子的怒喝与急促的脚步声交织成一片紧绷的网。而此刻,京城另一隅,年小刀正躬身缩在一间奢华得近乎窒息的暖阁里,额头冷汗涔涔,大气不敢出。
暖阁中暖炉熏得人发昏,甜腻的香气浓得化不开。上首铺着锦缎软垫的太师椅上,斜倚着一个中年男子。他面皮白净无须,保养得宜的手指正慢条斯理地拨弄着一对莹润生光的玉胆,眼皮半阖,似睡非睡。此人正是钮祜禄府的大管事,和珅的心腹之一,何进忠。他慢悠悠呷了口茶,眼皮懒懒一掀,目光如冰冷的薄刃,轻轻刮过年小刀青肿未消的颧骨和狼狈的姿态。
“呵,”一声轻嗤从何进忠鼻腔里逸出,带着毫不掩饰的鄙夷,“年把头,你这副尊容,可真是……别致得很哪。怎么,在四九城的地界上,还有人敢把你年小刀打成这般模样?这打的是你的脸,还是……我们钮祜禄府的脸面?”
每一个字都像淬了毒的针,扎得年小刀头皮发麻,膝盖一软,差点跪下去。他慌忙抬手用袖子擦了擦额角的冷汗,腰弯得更低,声音因惊惧和谄媚而发颤:“何爷!何爷您明鉴!小的……小的栽了跟头不假,可绝不是给府上丢人!是那帮姓陈的外乡佬!他们……他们邪门得很!”
他猛地抬头,肿胀的小眼睛里迸射出怨毒的光,像濒死的毒蛇:“何爷!那陈家,尤其是那个叫陈文强的老东西,手里握着点石成金的本事!他搞出的那种煤,叫……叫什么蜂窝煤,还有那铁皮炉子,贱民抢疯了!还有他那闺女,弹个破琴,竟把那些眼高于顶的贵妇小姐迷得五迷三道!他儿子陈乐天,专做紫檀木的买卖,价钱高得离谱,还供不应求!就连他那个看着最没用的侄子陈浩然,都在曹家混了个脸熟!何爷,您想想,这才多久?他们就盘下了西山大煤铺,明天就要挂‘西山煤业’的牌子开张了!这吸金敛财的本事,比聚宝盆还邪乎!”
年小刀越说越快,唾沫星子飞溅,仿佛要将胸中所有的嫉恨和恐惧都倾倒出来:“何爷!他们捞银子比抢钱庄还快!再这么下去,这京城地面上的银子,怕都要流进他陈家的口袋了!而且……而且小的总觉得,他们行事做派,说话用词,处处透着诡异,根本不像是本分生意人!小的怀疑……他们背后定有不可告人的隐秘!是祸害!”
“哦?”何进忠拨弄玉胆的手指微微一顿,半阖的眼帘终于彻底掀开。那慵懒的眼底,一丝属于掠食者的精光无声掠过,如同暗夜中陡然亮起的刀锋。他缓缓坐直了身体,目光锐利地盯在年小刀脸上:“吸金如流水?行事诡异?年小刀,你今日来,不只是诉苦告状吧?”
年小刀心头狂跳,知道戏肉来了。他猛地往前膝行一步,姿态卑微如尘泥,声音却带着孤注一掷的狠厉:“何爷英明!小的……小的咽不下这口气!更容不得这帮外乡杂碎在您眼皮子底下如此猖狂!小的愿效犬马之劳,做您手里一把最锋利的刀!只求何爷……给小的一个机会!”他顿了顿,眼中凶光毕露,声音压得更低,如同毒蛇吐信,“陈家那蜂窝煤和炉子的秘方……还有那能迷倒贵妇的琴艺……只要何爷点个头,小的自有法子,连人带方子,一并‘请’到钮祜禄府上!神不知,鬼不觉!”
暖阁里甜腻的暖香仿佛凝固了。何进忠沉默着,手指在光滑的玉胆表面缓慢摩挲,发出细微的沙沙声,如同毒蛇爬过枯叶。半晌,一丝极淡、极冷的笑意,终于在他白净的唇角缓缓勾起,无声无息。
曹府西跨院的书斋里,只点着一盏如豆的青灯。陈浩然坐在堆积如山的账簿后面,眉头紧锁,手中的毛笔悬在半空,一滴浓墨将落未落。
“不对……这数目,平得太巧了。”他喃喃自语,指尖划过一行行密密麻麻的数字,最终停留在一处不起眼的夹页。上面的墨迹显然新添不久,记录的是一笔数目惊人的“西山炭敬”,支取人的签押却异常潦草模糊,几乎无法辨认。更令他心头一紧的是,那模糊的印记边缘,隐约透出一点极其细微、却不容错辨的殷红——像被某种锐器匆匆刮过,试图彻底抹去什么,却终究留下了一抹如血残痕。
这抹残红,像一根冰冷的针,猝然刺入陈浩然的神经末梢。西山!这指向太过清晰,如同一道无声的惊雷在他脑海中炸开!他猛地想起伯父陈文强明日即将开张的“西山煤业”,一股寒意瞬间从脚底直冲头顶,连握着账簿的手指都僵硬起来。
就在这时,“哐当——!”一声巨响如同平地惊雷,猛然撕裂了京城深沉的夜幕!紧接着,是纷乱沉重的脚步声、粗野的呵斥、还有金属撞击的刺耳锐响,从陈家新盘下的“西山煤业”方向爆裂开来,狠狠砸进陈浩然的耳膜!
“开门!顺天府查缉!抗命者格杀勿论——!”一个极其嚣张、无比熟悉的尖利嗓音穿透混乱的喧嚣,狠狠扎了过来!
年小刀!
陈浩然浑身剧震,手中的毛笔“啪嗒”一声掉在账簿上,溅开一团刺目的墨污。他霍然起身,带翻了身后的椅子,却浑然不觉,几步冲到窗边猛地推开!
夜色如墨泼洒。远处属于“西山煤业”的方向,火光乍起,人影狂乱晃动,刀剑碰撞的寒光在混乱中疯狂闪烁,将那一片天空都映照得忽明忽暗,如同地狱之门骤然洞开!而年小刀那得意忘形、充满报复快意的嘶吼,如同附骨之蛆,在喊杀声中反复回荡,直钻心底!
“完了!”陈浩然脸色煞白如纸,心脏被一只无形的冰冷巨手死死攥住,几乎无法呼吸。年小刀竟敢引动官差?他哪来这么大的狗胆?不,不对!这背后……那双在黑暗中骤然睁开的眼睛,是钮祜禄府那位大管事冰冷戏谑的眼神!寒意彻骨。
他猛地转身,不顾一切地朝书斋外冲去,必须立刻赶回去!
“西山煤业”前院此刻已是一片狼藉。熊熊火把将新漆的匾额照得惨白刺眼。大门洞开,碎裂的木屑散落一地。十几个手持水火棍、腰挎钢刀的顺天府差役如狼似虎地涌入,粗暴地推搡着试图阻拦的陈家护院。年小刀一身簇新的皂隶号衣,趾高气扬地站在差役最前方,肿胀的脸上挤满了扭曲的狞笑,指着闻声从后院冲出的陈文强和陈乐天,唾沫横飞地尖叫道:“就是他们!陈文强!陈乐天!私贩禁煤,囤积居奇,意图扰乱京师民生!人赃并获,给我拿下!”
“放你娘的狗臭屁!”陈乐天双眼赤红,热血上涌,抄起手边一根顶门的枣木杠子就要扑上去拼命!几个护院也红了眼,纷纷攥紧了手中的棍棒。
“乐天!住手!”一声炸雷般的怒喝猛然响起,震得众人耳膜嗡嗡作响。陈文强一步踏出,魁梧的身躯如山岳般横在暴怒的儿子和如狼似虎的差役之间。火光映照下,他那张往日带着几分暴发户粗豪的脸,此刻沉凝如铁,虬结的肌肉在粗布短褂下贲张,眼神却锐利得可怕,死死钉在年小刀脸上,仿佛要将这张丑脸烧穿两个洞。
“好手段!姓年的,攀上高枝儿了?”陈文强声音低沉,每一个字都像从牙缝里磨出来,带着金属摩擦的刺耳感,目光却越过年小刀,如冰冷的探照灯般扫向他身后那群差役中一个领头模样的瘦高个,“这位差爷,官凭呢?缉拿文书呢?空口白牙就敢闯民宅、扣罪名,顺天府的规矩,什么时候变成地痞流氓的遮羞布了?!”
那瘦高差役被陈文强刀锋般的目光一扫,心头莫名一凛,竟下意识地避开了对视,随即又恼羞成怒,厉声喝道:“放肆!顺天府拿人,还要跟你交代?!给我锁了!”
“我看谁敢!”陈文强猛地一跺脚,声如洪钟,气势竟将一众差役都震得后退半步。他手指如戟,直指年小刀,怒极反笑:“年小刀!你这条摇尾巴的疯狗!以为换了身皮,就能把老子当泥捏了?老子今天把话撂这儿!想动我陈家,行!拿出真凭实据来!拿不出来……”他声音陡然拔高,带着一股煤矿深处滚出来的、豁出一切的狠戾,“老子就是拼着把这西山煤业炸成一片白地!也先把你这条疯狗挫骨扬灰!不信?你试试!”
狠绝的话语裹挟着煤老板尸山血海里淬炼出的煞气轰然炸开!前院瞬间死寂,连跳跃的火把都仿佛凝滞了一瞬。年小刀脸上猖狂的狞笑僵住了,得意凝固成一丝可怖的抽搐,一股源自骨髓深处的寒意无法抑制地窜了上来。那瘦高差役脸色也变了变,手按在刀柄上,一时竟忘了动作。
就在这令人窒息的僵持中,陈浩然终于气喘吁吁地冲破混乱的人群,冲到了伯父身边。他脸色惨白,气息急促,根本来不及解释,一把死死抓住陈文强肌肉虬结的胳膊,声音因极度的惊悸和愤怒而变调嘶哑:“伯父!账!曹家账册!西山……那笔‘炭敬’有问题!有人……有人想借刀杀人!背后是……是钮祜禄府!”
“钮祜禄府”四个字,如同冰锥,狠狠凿穿了陈文强强撑的悍勇。他魁梧的身躯几不可察地晃了一下,眼中翻腾的怒焰瞬间冻结,瞳孔深处第一次掠过一丝难以置信的惊涛。火光下,他缓缓地、极其缓慢地转过头,布满血丝的眼睛,死死盯住年小刀身上那件刺眼的皂隶号衣,又缓缓移向差役身后那片深不见底的黑暗京城,仿佛要穿透这浓重的夜幕,看清那端坐于权力之巅、投下冰冷目光的庞然大物。
院中一片死寂,只有火把燃烧的噼啪声和众人粗重的呼吸。陈文强脸上的肌肉剧烈地抽搐着,暴怒的赤红一点点褪去,沉淀为一种近乎岩石的、令人心悸的灰败。他松开紧握的拳头,掌心赫然是四个深陷的血印。他缓缓抬起手,不是指向年小刀,而是指向那扇被撞得摇摇欲坠、象征着陈家新起点的崭新大门,指向大门外那片被权贵巨影彻底吞噬的沉沉黑暗。
“关门。”两个字,从他紧咬的牙关中迸出,沙哑得如同砂石摩擦,却带着一种山雨欲来、孤注一掷的沉重决绝。他目光扫过儿子、侄子、还有身后那些惊疑不定却依旧紧握棍棒的护院兄弟,最终定格在年小刀那张因惊疑不定而扭曲的脸上,嘴角咧开一个毫无温度、森然如铁的笑容。
“这京城的天……”陈文强一字一顿,声音不高,却像闷锤砸在每个人心上,震得火把的光焰都在不安地跳动,“……要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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