众人都不说话,唯有李开俊回答:“有快半年了吧。”
“oK,半年了,我没记错的话,咱们实验室的规矩是共聚焦只有博士可以随便用,硕士们一般都用显微,想用共聚焦还得和我打申请。自从显微坏了,我也没收到你们使用共聚焦的申请,那这半年你们没有仪器用,在干嘛呢?”他说着,不禁觉得好笑起来,“干等着吗?”
温亭等人面面相觑,她们倒不是什么都没做,而是一起组团去驾校报名学了车。
宋书逸还在时,实验室的仪器若是出了什么故障,大家第一时间都会想到向他求助。无论是光路不准了、软件卡死了,还是激光器能量不稳,宋书逸或是自己查阅手册调试,或是联系工程师,总之这些故障最后都能找到解决办法。也许是毕业这半年太过忙碌,申请出国也颇费功夫,再加上他自从开始做针尖增强后,就再也没用过那台显微。这次激光器彻底光衰后,宋书逸只远程指导了一次重启未果后就没有再过问。其余人或有心无力,或有力无心,折腾了一通也没折腾出个所以然来,这件事也就此渐渐搁置了。
“新的激光器模块和配套的驱动电路板已经从国外寄过来了,我上周预约的工程师,说货一到就过来换。我调试过,发现之前报错不光是光源寿命问题,电路老化导致功率输出不稳也是原因,这次会整套更换。我会盯着他们修的。”李开俊见梁松哲就要发作,不急不忙地说。他虽然才进组一年,可说话的语气沉着有力,俨然已经对这仪器的运作了如指掌。
梁松哲听他这样说,不再掩饰脸上的赞赏与欣慰:“oK,很好,我相信机会总是掌握在主动的人手里。”
梁松哲还想再说些什么,他思索着,又看了一眼手机,已经五点半了,大概他也累了,才终于宣布组会结束。
郑念章缓缓抬头看向窗外那片渐渐染上绯红的天际,太阳已经不再如下午般炽烈,柔和的光线轻轻洒落在每个人的脸庞上,为他们的面容镀上了一层淡淡的金辉,也映照出了各自心中那份难以言喻的心事。
这一夜郑念章早早睡下,却睡得并不踏实。白日里所接收的庞大信息量,如同潮水般在她脑海中汹涌澎湃,即便是在夜幕的掩护下,也无法平息,直到晨光初现,她才从这场信息的风暴中挣脱出来。
郑念章打开笔记本电脑,屏幕上还是显示着昨天给梁松哲汇报的那篇文献,她翻了翻笔记本上记着昨天梁松哲让她思考的问题,昨天组会结束以后她又绞尽脑汁想了许久,也没有什么头绪。她又想起昨天梁松哲对她说的:“多去走走看看吧,关心一下别人在做什么,对你自己也有好处。”
不远处,李开俊和冯镜心正在搭着电源装置,他俩聊得热火朝天,郑念章的思绪逐渐被吸引了过去。
“昨天你说的那个工程师什么时候来呀?”冯镜心问。
“他早上发了消息,今天就可以来。”李开俊道,“把那个扳手给我。”
冯镜心把扳手递过去:“希望这次能修好,我也不用总去实验中心那边做了。”
“哎呀,师姐别担心,就算他修不好,还有我呢。”李开俊拧着螺丝,自信地说。
“知道你最厉害啦。还有上次你帮我改的程序,我昨晚试了还是报错了。”冯镜心虽像是埋怨,但语气中并无责怪的意思。
李开俊道:“那可能是我新加的代码的问题,我有空的时候再调整一下。”
冯镜心笑吟吟道:“你真是大忙人,以后找你帮忙是不是还得排队啊。”
李开俊眉飞色舞:“再忙师姐你的事情我也会放在心上的,给你一张优先卡。”
冯镜心看他表情故作夸张,捂着嘴笑道:“是嘛师弟,那我可不客气了!”
言蔚过来接水,也打趣道:“瞧你俩好的跟亲姐弟一样。”
李开俊笑道:“实验室里本来不就是一家人嘛!我和你也是姐弟啊!”
“淘气。”言蔚指了指他。
郑念章想到梁松哲的嘱咐,也走过去,她好奇地问:“师兄师姐,你们在做什么呀?”
“啊,我在帮师姐调试一个激光器的驱动电路,看能不能提高输出功率的稳定性……”李开俊给郑念章解释了一通,他见郑念章似懂非懂,笑着问:“怎么啦,你也想捣鼓这些硬件?”
“我也不知道,梁老师让我多看看大家在做什么实验。”郑念章回答。
李开俊问:“他没有说让你做哪个方向吗?”
郑念章摇摇头:“没有,他让我自己思考。”
言蔚说:“看来老板的风格变了啊,现在开始放养了。”
“他一会儿一个主意,从来没个准信儿。”冯镜心脸上有些不屑。
“不如师姐你带她吧,多个人手,也可以传承传承你的方向。”李开俊对着冯镜心坏笑。
“我自己都是泥菩萨过江自身难保,能把自己整毕业都不得了了,还带人呢。”冯镜心笑着叹了口气,又有些怜悯地看着郑念章,“快点定下来方向开始做,别太听老板的话,想个一年半载的,都是做无用功。”
冯镜心似乎对梁松哲颇有微词,当着郑念章这个新人的面也并不克制。她看上去比言蔚和李开俊要成熟许多,约莫三十出头的样子,上回言蔚介绍实验室众人的时候并没有提及冯镜心是几年级,如果这个岁数还没有毕业,那……郑念章越想越疑惑。
“你这样说会让师妹对梁老师有阴影的。”李开俊的声音打断了郑念章的想入非非。
“师兄,现在实验室都有什么方向可以做呀?”郑念章知道自己还不便发表什么评论,便把话题重新转到自己本来的目的。
“那可有的说了,冯师姐是做拉曼探头和光源开发的,晓苹师姐是做拉曼成像的,就是你在看的文献方向,晚音师姐是做快速检测的,徐师姐是做原位表面增强拉曼衍生反应的,你昨天也听她介绍了,言蔚师姐研究的是配位结构,其他人做的都是和各种 SERS 基底开发相关的。”李开俊像报菜名一样流畅地介绍道,他的口音在说着一长段话时变得更加明显,“我自己做的比较杂吧,什么都做一点。”
“看吧,你李师兄才最厉害,什么都会。”冯镜心道。
“奥对了,还有亚细胞器,是任师姐一直在做的,不过这个方向梁老师不会随便让人做的,它对针尖操控和光谱解析的技术要求很高,你可以先看看文献。”李开俊一脸深意。亚细胞器是梁老师最看重、技术壁垒最高的王牌方向,组里也就只有任芷行能真正深入,其他人里,也就徐令贤和他自己的课题能稍微沾点边。
“你看大家在做实验的时候可以都凑上去看看,多交流交流,看你对哪个方向最感兴趣,兴趣是最重要的,梁老师一直鼓励大家要按自己的兴趣选择方向。”李开俊凝视着郑念章,他说这话时,脸上不再嬉皮笑脸,转而一副老学究的严肃模样。郑念章原先只觉得他的眼睛炯炯有神,现在看又发现这眼眸深邃如井,不能一探究竟,而他的目光却能将她穿透,叫她藏无可藏。
“你说这些大道理,是老板上身了吧!”冯镜心嫌弃地说。
正说着,门口有人敲门进来,那人就介绍说自己是来维修仪器的工程师,李开俊会意便上前招呼了一番,一边从抽屉里取出新的配件,一边领着他来到显微拉曼光谱仪前开始修理。
这场维修持续了整整一天,李开俊寸步未离,全程陪同,中间还带工程师去食堂吃了个饭。两人虽然素昧平生,好在李开俊素来是个极健谈的人,从美国的仪器厂商聊到中美贸易战,聊到特朗普上任,再聊到将来去他们公司应聘,连工资待遇都打听出来,从生辰八字聊到天地玄黄,聊到公司里的各种八卦,再聊到爱情与婚姻,像是他乡遇故知似的,恨不得说上三天三夜。有时候他看工程师被自己说入迷了,又打岔把注意力重新引回修仪器上,但没多久又扯出一大筐的家长里短来,等到他们聊到房价上涨的时候,仪器终于修好了,李开俊迫不及待地上了个样,检查信号强度是否恢复到了从前的水平。
“多谢你了,帅哥!我刚看了,虽然个别波段信号还有点漂移,但是特征峰信噪比已经达标了,可以正常做实验了。”李开俊拍了拍工程师的肩膀。
工程师松了口气:“好的,要是有问题再联系我。”
“要不要再带你去食堂吃点东西?”
“不用了,我晚上还要赶高铁回去。就是说了好一会子话,有点渴了。”
李开俊热心地又给他接了满满一杯水,待他喝完,收拾好东西工具箱,又亲自送到化学楼门口,又絮絮说了一摊子话。
“李师兄真是个热情好客的人。”郑念章佩服地说。
“太热情了,又是大夏天的,就怕工程师回去以后上火。”言蔚俏皮一笑。
李开俊回来以后,就忙不迭地发微信和梁松哲汇报,他知道虽然一直以来,梁松哲都没有过问仪器维修的事情,但从上一次组会他的态度来看,明显是在意这件事的,只是没有明说罢了。李开俊从前看宋书逸和梁松哲心照不宣,如今他有样学样,渐渐也能猜透梁松哲七八分心思。
不一会儿,梁松哲便打电话喊他去办公室。李开俊便把自己如何联系工程师、如何接工程师来学校、如何陪着一同修理、具体的仪器故障在何处、维修后的检测效率如何,还有在工程师那里探听来的行业秘闻,事无巨细汇报了一遍。如他所料,对于他的亲力亲为善始善终,梁松哲很是欣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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