市局会议室的烟雾尚未完全散去,带着一股烟草与疲惫混合的独特气味。韩鹏手里夹着那支刚点燃没多久的烟,还没抽上两口,就看见旁边的赵东来习惯性地又摸向烟盒,熟练地弹出一支,“啪”一声点燃了打火机。
橘黄色的火苗凑近烟头的瞬间,韩鹏眼疾手快,伸手过去,不是借火,而是直接用手指精准地捏住了那刚刚点燃的烟卷,从赵东来唇边拿了下来。
赵东来一愣,举着还在冒火的打火机,愕然地看向韩鹏:“哎?你干嘛?抢劫啊?”
韩鹏没理会他的质问,径直走到墙角的垃圾桶边,将赵东来那支刚点着、几乎没怎么消耗的烟,连同自己手里那半支,一起摁灭在沙盘里,发出轻微的“嗤”声。他转过身,拍了拍手上的灰,看着赵东来,语气带着点不容置疑的调侃,又像是一种兄长的叮嘱:
“我说赵大厅长,这都已经是结了婚、能不能注意点影响?就算不为了自己,为了下一代考虑,这烟也得控制控制了吧?这么个抽法,像话吗?”
他故意把“结了婚”、“下一代”这几个字咬得重了些,脸上带着促狭的笑意,试图冲淡一些连日来案件带来的沉重气氛。
赵东来被他这话噎了一下,举着打火机的手僵在半空,随即没好气地合上盖子,揣回兜里,悻悻地嘟囔:“管得真宽……” 但他眼底却因为韩鹏这句看似玩笑的提醒,掠过一丝复杂的思绪。
为了要孩子考虑?戒烟?赵东来心里苦笑了一下。如果仅仅是他自己的问题,戒烟虽然难熬,但为了家庭,为了未来,咬咬牙或许也就坚持了。可问题是……这好像并不是他一个人的事儿。
他的脑海里不受控制地浮现出一些细碎的片段:家里书房那个平时基本不用的水晶烟灰缸里,偶尔会多出几个与他平时抽的粗支香烟截然不同的、细长的女士烟蒂,烟嘴处还带着淡淡的口红印。
又或者,有时他推开书房门,会隐约捕捉到一丝尚未完全散去的、清雅的烟草气息,与他身上浓烈的烟味不同,那是一种更纤细、也更固执的味道。
他问过陆亦可,她总是面不改色地否认,或者用“同事来谈工作留下的”之类的话搪塞过去。
他知道她在撒谎,但他没有戳穿。他能说什么呢?抱怨吗?抱怨这戒烟不是他一个人的战斗?这种话他说不出口,也觉得没什么立场去说。
于是,面对韩鹏带着善意的调侃,赵东来只是有些烦躁地揉了揉眉心,语气带着一种连自己都没完全意识到的、词不达意的抱怨,低声咕哝了一句:“这……这又不是我一个人的事儿。”
韩鹏显然没能从这句没头没脑的话里,捕捉到“陆亦可可能也抽烟”这个惊人的信息。他只是看到赵东来那略显烦躁又带着点无奈的表情,以为他是在为戒烟本身感到苦恼,又或者是陆亦可不愿意要孩子,便轻笑着摇了摇头,没有再继续这个话题。他拿走赵东来的烟,固然有提醒他注意身体的成分,但更深层的原因,其实是因为瞥了一眼墙上的时钟。
快下班了。
在他的记忆深处,关于“烟”和“陆亦可”是紧密相连的,但那是一种截然相反的关联。很久以前,当他们都还年轻,当他还只是韩鹏,她还是陆好的时候,在那个充满阳光和青草气息的军校操场边,或者是在某个静谧的夜晚,她曾不止一次,用一种混合着关心和娇嗔的郑重语气对他“约法三章”:
“韩鹏,不许抽烟!听见没有?”
“为什么?”
“哪有那么多为什么!就是不健康!而且……”她皱着鼻子,做出一个嫌弃的表情,“味道很难闻!沾到衣服上,头发上,怎么洗都感觉有股味儿,我不喜欢!”
那时候,她的眼神清澈而坚定,带着少女特有的、不容置疑的认真。
他会笑着答应,尽管有时候任务压力大,偶尔也会破戒,但总会想方设法不让她闻到味道。烟草的气息,在那个属于他们的青春记忆里,是与“不被喜欢”、“需要隐藏”划等号的。
所以,此刻,他只是本能地觉得,快要到下班回家的时间了,赵东来不应该带着一身浓重的烟味回去。他不想让那个记忆里讨厌烟味的人,因此而感到不适。这是一种深植于过往习惯的、几乎不经思考的维护,尽管时过境迁,维护的对象早已变成了别人的妻子,而他自己,也早已习惯了用尼古丁来麻痹某些深夜的思绪。
时间在沉默的回忆和现实的静谧中悄然流逝。墙上的时钟指针,终于精准地指向了下班时间。
“行了,不扯了。”韩鹏站起身,活动了一下有些僵硬的脖颈,发出轻微的咔哒声,“案子明天再碰,你也赶紧回去吧,别让家里等急了。”
赵东来也站了起来,将桌上的文件整理好,脸上的疲惫难以掩饰,他点了点头:“嗯,走了。”
两人并肩走出会议室,在走廊尽头分开,一个向左,一个向右。韩鹏走向市局大楼的停车场,而赵东来则走向省委家属院的方向。
夕阳的余晖透过走廊尽头的窗户,将两人的影子拉得很长。他们各自怀揣着一段与香烟有关、却指向不同回忆和现实的心事,融入了京州傍晚渐渐亮起的万家灯火之中。
没有惊心动魄的案情,没有唇枪舌剑的审讯,只有两个男人之间短暂的、掺杂着过往影子的日常碎片,以及那无声弥漫开来的,关于时间、改变和未尽之语的淡淡惆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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