包裹寄出后,时间仿佛被拉长了。工作室里弥漫着一种奇特的氛围,并非焦灼的等待,而是一种沉淀后的宁静,如同暴雨洗刷过的山林,万物都在湿漉漉的寂静中酝酿着新的生机。
那些曾为“意象”系列倾注心血的面料小样、结构草图、甚至是失败的实验品,都没有被收起。它们依旧零散却有序地占据着样品间的一角,像是一本打开的、记录着探索足迹的书。招娣偶尔会走过去,指尖拂过某块染坏的布片,或是拿起那张画着歪扭光斑的草图,眼中没有遗憾,只有一种深切的了然。失败与成功,共同构成了通往最终答案的阶梯。
春妮不再像最初那样,每天几次下意识地看向门口,期待邮差的身影。她重新埋首于“霓裳”常规的订单中,处理童装线的版型,指导新来的学徒熟悉流水。只是,当她拿起一件普通的连衣裙,下意识地考虑其在不同光线下可能呈现的状态时,她才惊觉,那段为“意象”苦苦寻觅的日子,已经像春雨渗入泥土般,无声地改变了她们看待设计的眼光。
小柱子更是如此。他负责的工坊区域,如今多了一个小小的“灵感角”,摆放着他从河边捡来的、带有天然孔洞的石头,几片形态优美的枯叶,甚至是一截表面有着奇妙肌理的旧木头。年轻学徒们起初不解,小柱子便拿起一块石头,指着上面的孔洞说:“看,这比我们刻意雕琢的镂空,是不是更有生命力?想想,怎么把这种‘自然力’用在衣服上?”他不再仅仅是一个技术精湛的工坊主管,更像是一个引导者,启发着更年轻的一代去观察、去感知。
赵梅的变化则更为内敛。她依旧沉默寡言,但那双总是带着些许审慎的眼睛里,多了几分不易察觉的柔和与自信。她在检验一批新染的秋香色布料时,没有像以往那样只盯着色差和均匀度,而是将其披挂在人台上,远观近看,最后对身边的助手轻声说:“这个颜色,衬得人很静气。下次可以试试再降低一点点饱和度,或许更能经得起细看。”她开始从“穿”的人的角度,而不仅仅是“做”的人的角度,去理解色彩与面料。
连安安都似乎受到了感染。她不再仅仅满足于学习固定的盘扣花样,开始用自己的小脑袋“设计”。她用剩下的布头,尝试着编结出花朵、小鱼的形状,虽然稚拙,却充满了天马行空的想象力。招娣看到,没有纠正,反而找来更多颜色的零碎布条给她,只温和地说:“想想看,怎么让它更结实,怎么让它和衣服配在一起更和谐?”
吴师傅将这些细微的变化尽收眼底。他依旧每日坐在廊下喝茶,听风看雨,话却比以往更少了。有时,他会让安安扶着他,慢慢地走到样品间,在那几件“意象”样衣前站上一会儿,什么也不说,只是看着。那目光,不像是在审视作品,更像是在看一片长势良好的苗圃,带着老人特有的、饱含期许的欣慰。
招娣自己,则进入了一种前所未有的松弛状态。她不再将自己局限于设计桌前,有时会拿起扫帚,细细清扫院子里的落叶;有时会走进厨房,帮着准备大家的午饭,手指揉捏着面团,感受着另一种创造的乐趣。她发现,当心态放松,灵感反而会在最不经意的时刻悄然而至——或许是在看到炊烟袅袅升起时的形态,或许是在触摸到温润的瓷器表面之时。
这天下午,她正和春妮、赵梅一起,整理着下一季“霓裳·稚子”的设计图,讨论着如何将更多自然的趣味融入童装。小柱子兴冲冲地拿着一块刚做好的小样进来,那是一种模仿老墙青苔肌理的面料,是通过不同粗细的纱线混合织造,再经过特殊的洗水处理而成,远看色韵丰富,近触摸感独特。
“这个好!”春妮拿在手里,对着光看,“要是用在安安那种小外套的领口和口袋上,一定又别致又耐脏。”
赵梅也点点头:“质感朴实,适合孩子。”
招娣接过小样,指尖感受着那粗糙与细腻交织的纹理,脸上露出了真切的笑容。她看着围在一起的伙伴们,她们眼中闪烁着的是对日常工作的热爱,是对下一个创想的期待,而那份因远方未知回音而可能产生的焦虑,早已在踏实的日常中消弭于无形。
最好的成长,原来并非石破天惊的顿悟,而是这润物无声的渗透。那段与雷诺阿团队碰撞、向内探寻“意象”的经历,如同一次深度的滋养,让她们的根系在这片属于“霓裳”的土壤中扎得更深,更稳。她们不再需要外界的肯定来确认自己的价值,她们在自己的节奏里,笃定地生长着,枝繁叶茂,生机勃勃。
至于巴黎的回音,来或不来,早或晚,似乎都已不再是最重要的事情。她们已经完成了对自己的超越,而这,本身就是最好的回报。窗外的阳光暖暖地照进来,将每个人的身影拉长,交织在一起,落在铺满设计图的工作台上,宁静,而充满力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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