钱多多在快走到村子的时候,把上衣脱了下来垫在盘子的下面,然后在上方打了个结,做成了一个简易的布包。
这样别人就看不到他拿的是什么了。
因为如果不这样做,他还没回到家门口,炒饭就会被抢光。
人在饿肚子的时候可不会跟你讲道理。
倒不是钱多多出尔反尔,不给翠萝做宣传,只是做宣传不一定要把炒饭拿出来。
他晚点再告诉村里人,东边的凌风坡开了家餐馆也是一样的。
不然被村民们看到炒饭,肯定会争得头破血流。
钱多多虽然没有读过什么书,但作为一个看天吃饭的贫苦农民来说,这不是他经历的第一次荒年。
更残酷的画面他都见过,自然没人比他更了解饥饿能让人做出怎么样疯狂的事情来。
他的父亲就是在上一次的荒年中死掉的,那时候的他只是个半大的小子,已经开始记事了,自然对这件事情记得很清楚。
父亲只是因为藏了一个发霉的馍馍,饿红了眼的人们就为了抢这个馍馍而活活把他父亲给打死了。
尽管他的母亲紧紧把他护在怀里,可他还是看到了这个血腥的场面。
从此他格外珍惜粮食,就算是一粒米掉进桌缝里,他都要抠出来吃掉。
当然大米这种珍贵的食物他们是不常吃的,也就逢年过节煮一点尝一下。
多数时候吃的还是口感粗粝的杂粮。
然而现在杂粮都成了珍馐美味了。
想到自己怀中抱着的炒饭用的还是那些达官贵人吃的精米,钱多多的心中就别提多激动。
他加快脚步往家里赶,一路上都在祈祷着不要碰到人。
可上天没有听到他的祈祷,在快要到达家门口时,邻居赵大婶忽然走了出来,刚好看到了他。
“多多回来了啊?找到什么能吃的吗?”赵大婶说话的时候,眼神不停瞟向他怀中的布包。
不知道是不是饿太久出现了幻觉,她好像闻到了米饭的香味。
天气热,不少大老爷们都脱了上衣乘凉,因此钱多多光着个膀子也不是件很奇怪的事情。
钱多多下意识地想把布包抱紧一些,但随即又想到这样做不就是此地无银三百两吗?
所以他努力让自己看起来和平常一样,脸上满是愁苦状,“山上什么也没有,倒是路过山神庙的时候看到了旁边有观音土。”
“婶子你也知道我家的情况,实在是饿得受不了了,就挖了点回来,你要的话,我可以分一点给你。”
钱多多这样说反倒打消了赵大婶的怀疑,她连连摆手后退:“婶子先谢过你了,但这东西可不能多吃啊。”
“薛川一家就是吃了这玩意没了的,那死状有多恐怖不用婶子告诉你吧?”
钱多多深深地叹了口气,“吃一点应该没事吧……”
赵大婶没有再多说什么,只让他自己看着办,然后踏着虚浮的脚步走了。
看她手里挎着个篮子,估计也是出去挖野菜的。
她家的情况比他好不了多少,自身都难保,哪里有闲情管别人家的死活?
钱多多看着赵大婶走远,微微松了口气。
“大哥,你找到吃的了吗?”斜地里突然冒出个大嗓门,把钱多多吓了一大跳。
他转头就看到两手空空的钱榕勇满怀希望地盯着他怀中的布包看。
钱多多急忙看了眼赵大婶离开的方向,还好赵大婶没有回头。
他用力拍了下钱榕勇的后脑勺,“小点声!回家再说!”
梅娘刚把随便煮一煮的树皮端出来时,就看到她家的男人神秘兮兮地拽着小叔子走了进来。
“当家的,你这是在做什么呢?”
钱多多松开拽着钱榕勇的手,转而走过来拉起梅娘的手直接进了主屋。
钱榕勇疑惑地摸了下后脑勺,也跟着走了进去。
才踏进来,他哥就低声吩咐道:“把门关上。”
钱榕勇虽然不明所以,但还是听话地关上了门。
主屋左边的房间里传来钱婆婆虚弱的声音:“是多多回来了吗?”
钱多多抱紧怀中的布包急忙走进了房间里,“娘,您看我带什么回来了?”
床上躺着个慈眉善目的老太太,可是脸上已经隐隐有了死气。
钱多多把桌子挪到母亲的床边,把怀中的布包放了下来,并在母亲疑惑的目光下打开了布包。
一盘快有脸盆那么大的炒饭赫然呈现在钱家人的眼前。
钱婆婆震惊地瞪大了双眼,梅娘惊呼了一声,又慌忙捂住嘴巴,钱榕勇也想大叫,可是被钱多多提前预判,踹了他一脚。
“这……这……”钱婆婆看着那粒粒分明,色泽光亮,用精米淘煮而成的炒饭,惊得半天说不出话来。
她撑着虚弱的身体挣扎着从床上起身,钱多多见状立即上前把她扶起来,让她靠坐在床头上。
钱婆婆回神,表情突然严肃起来,“该不会是你偷来的……”
钱多多赶忙解释:“娘,我没有偷,东边凌风坡上开了家餐馆,这是老板送给我的。”
钱婆婆明显不相信,“你不要骗我这个老太婆,现在到处闹饥荒,谁会来这里开餐馆?”
“退一步来说,就算开餐馆,这么珍贵的食物,说送就送了?”
钱多多急得给她跪下了,“娘,我真的没有说谎,您要是不相信,就让小勇去凌风坡看看!”
“而且这盘炒饭也不是白送给我的,老板让我帮她宣传一下她的餐馆。”
其实钱婆婆已经信了一大半了,她的孩子是什么样的人她最清楚。
老大最老实,老二有点小聪明,但做事鲁莽,经常粗心大意,不过都是好孩子。
一家人眼巴巴地看着桌上的炒饭流口水,可都在等她发话才敢吃。
钱婆婆望着他们消瘦的脸庞心疼不已,总算是松了口,“既然是人家老板送的,那你们就吃吧。”
“那娘您……”
“娘不饿。”
钱多多红了眼眶,“娘,您要是不吃,我们也不吃了。”
梅娘和钱榕勇也紧跟着说道:“娘您不吃的话,我们也不吃。”
钱婆婆心中既心酸又感动,她抬手抹眼角:“好,娘吃,娘吃……”
钱多多急忙起身要去拿碗筷。
还是梅娘想得周到,连忙阻止了他,“我们饿了太久不能直接吃饭,还是熬成粥吧,这样能多吃几顿,也更容易消化。”
连日来一直愁眉苦脸的钱婆婆终于露出了一丝笑容:“听你媳妇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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