晶蝎巢穴的惊险仿佛只是死亡之海给予联军的一次预演。随着队伍继续向“风暴之眼”方向推进,周遭的环境开始发生更加诡异、更加触及灵魂层面的变化。
天空不再是单纯的昏黄,而是呈现出一种扭曲的、如同油彩泼洒又未干涸的斑斓色泽,流光溢彩,却毫无美感,只让人心生烦恶。脚下的沙地时软时硬,有时踏上去如同棉絮,有时却坚硬如铁,空间感变得错乱,明明看着很近的沙丘,却要走许久才能到达,而有时看似遥远的山影,几步之间便已迫近眼前。
最令人不安的,是开始频繁出现的虚空蜃景。
起初只是些扭曲的光影,模糊的声响。但很快,这些蜃景变得清晰、具体,并且……极具针对性。
一名年轻的星痕卫士兵,突然脱离行军队列,痴痴地向着左侧一片空无一物的沙地跑去,口中喃喃喊着“娘亲”,仿佛看到了早已逝去的母亲正在那里向他招手微笑。同伴急忙去拉,却见他力大无穷,眼神迷离,竟对同伴的攻击毫无反应,最终消失在沙丘之后,再无音讯。
另一处,几名武帝城的悍卒,围着一块巨大的岩石,状若疯狂地相互攻击,口中怒吼着“叛徒”、“夺宝”,仿佛置身于某个争夺秘籍或是清算旧怨的血腥场景。等到狂戟闻讯带人强行将他们打晕拖回时,已有两人重伤,一人濒死。
甚至一位静斋的女弟子,在夜间值守时,突然泪流满面,对着空无一人的夜空不断叩首忏悔,声称自己辜负了师门期望,不配为静斋门人,险些自废修为,幸被同门及时发现制止。
这些蜃景,并非简单的幻象,它们直接挖掘、放大每个人内心最深处、最隐秘的欲望、恐惧、愧疚与执念。已故的亲人、未竟的野心、不堪的往事、道心的裂痕……都被这诡异的力量具现化,并以最逼真、最难以抗拒的方式呈现出来,诱惑着人沉沦其中,脱离现实。
“是‘心魔蜃景’!”苏芷柔脸色凝重,她以琴音护住心神,感受着空气中那无处不在的、充满了诱惑与混乱的精神波动,“这绝非自然形成!其核心波动……与心煞的惑心魔种同源,但更加宏大、更加防不胜防!”
陈文甲下令全军收缩阵型,放缓速度,所有人员必须两人以上结伴同行,互相监督,并要求静斋弟子轮流奏响《清心普善咒》、《定魂曲》等宁心静神的功法,试图抵御蜃景的侵蚀。
然而,效果有限。
《清心普善咒》的旋律在扭曲的空间中传播,仿佛受到了无形的干扰,变得断断续续,其净化安抚的效果大打折扣。即便能暂时稳住心神,那无孔不入的蜃景低语也如同跗骨之蛆,不断消耗着将士们的意志力。整个联军队伍的气氛变得极其压抑,人人自危,眼神中充满了警惕与难以掩饰的疲惫,不仅是身体上,更是精神上的。
行军速度被迫降到最低,伤亡与失踪报告却仍在不断增加。恐慌的情绪如同瘟疫般悄然蔓延。
“哥,这样下去不行。”夏清荷走到站在营地边缘、凝视着远方那片最为光怪陆离扭曲空域的陈文甲身边,语气带着担忧,“我能感觉到,这片蜃景的能量源并非均匀分布,其核心就在那个方向。”她指向那片空域,“它像是一个……巨大的心脏,在不断泵出这些惑乱人心的力量。不摧毁它,我们恐怕走不出这片区域,军心就要彻底崩溃了。”
陈文甲收回目光,看向妹妹。夏清荷的脸色也有些苍白,显然维持灵能感知,抵抗蜃景侵蚀对她也是不小的负担,但她眼神依旧清澈坚定。
“我也有同感。”陈文甲沉声道,“这蜃景范围太大,效果太强,绝非心煞一人之力所能维持。必然存在一个强大的‘幻心核心’在支撑。必须将其拔除。”
他立刻做出决断,召集了最核心的成员——苏芷柔、夏清荷,以及从快速反应小队中挑选出的三名意志最为坚定、修为也最高的成员:一名是靖安盟的星痕卫校尉,一名是武帝城的百夫长,还有一名是静斋的核心弟子。
“我与芷柔、清荷,前往寻找并摧毁幻心核心。”陈文甲对陈龙等人吩咐道,“你们留守大营,务必稳住阵脚。在我们回来之前,停止一切非必要的行动,全力防御,以稳住军心为第一要务!”
“馆主(盟主),此行太过危险!”陈龙和狂戟同时劝阻。
“正是因为危险,才必须去。”陈文甲语气不容置疑,“否则,大军将不战自溃。放心,我们有应对之法。”
没有再多言,六人组成的精英小队,脱离了大部队,如同利箭般射向那片能量最为混乱、蜃景也最为密集恐怖的核心空域。
一踏入那片区域,周围的景象瞬间剧变!
不再是沙海,也不再是扭曲的光影。他们仿佛一步跨入了一个由无数记忆碎片、欲望投影和恐惧具象交织而成的、光怪陆离的万花筒世界。
陈文甲眼前,不再是队友,而是“启明号”剧烈爆炸的最后一刻,副官绝望的面容,以及地球在“深渊吞噬者”触手下崩解的画面,那股未能守护家园的无力感与负罪感,如同海啸般再次袭来,比之前在地穴中更加汹涌!甚至有一个充满诱惑的声音在他耳边低语:“放弃吧,回归虚无,便无需再承受这痛苦……”
苏芷柔则发现自己置身于一片火海之中,周围是静斋同门惨死的尸体,师尊云霓仙子浑身是血,将断剑递到她手中,眼神严厉:“芷柔,为何不早些回来?你若在,静斋或许不会……” 同时,陈文甲重伤垂死的幻象也在一旁浮现,拷问着她的选择与能力。
夏清荷看到的,则是陈文甲被无数幽冥锁链拖入深渊,而她却被无形的墙壁阻挡,无论怎么哭喊、撞击都无法靠近分毫,那种极致的无助与将要失去唯一亲人的恐惧,几乎要将她吞噬。
而那三名快速反应小队的成员,也各自陷入了属于他们的心魔炼狱——未报的血仇、背叛的战友、修行路上的瓶颈与心魔……
“抱元守一!紧守心神!所见皆虚,所闻皆妄!”陈文甲的声音如同洪钟大吕,在众人识海中炸响!他识海中的星核以前所未有的速度旋转,煌煌星辉护住自身灵台,同时分出一缕精纯的秩序之力,试图唤醒同伴。
苏芷柔猛地咬破舌尖,剧痛让她瞬间清醒一丝,怀中“秋籁”发出清越的鸣响,不再是完整的曲调,而是凝聚全部心神弹奏出的单个、却蕴含着坚定守护意志的音符,强行在混乱的幻境中撑开一小片清明区域。
夏清荷额间空灵水晶爆发出前所未有的光芒,她的灵能不再仅仅是感知和连接,而是化作一道纯净的、不容玷污的意念风暴,向着那些试图侵蚀她的负面幻象狠狠撞去:“滚开!我绝不会让哥哥消失!这些都是假的!”
在三人的共同努力和互相支撑下,他们勉强在这片心魔幻境的惊涛骇浪中稳住了小船,艰难地辨别着方向,向着夏清荷灵能感应中,那“幻心核心”所在的位置,一步步跋涉。
沿途,他们看到了更多沉沦于蜃景的联军士兵,有的在傻笑,有的在痛哭,有的在疯狂攻击空气,有的则已生机断绝,脸上凝固着或狂喜或惊恐的表情。这一幕幕,更加坚定了他们摧毁核心的决心。
不知过了多久,仿佛穿越了无数重幻象壁垒,他们终于抵达了这片诡异空域的最中心。
那里,没有想象中的祭坛或装置,只有一片绝对虚无的区域。而在虚无的中心,悬浮着一颗约莫房屋大小、不断变幻着形态和色彩的、如同巨大活体心脏般搏动着的晶石!晶石表面流淌着无数记忆与情感的碎片,无数道无形的精神波动以它为中心,向着四面八方辐射开来,正是它在制造和维持着这庞大的虚空蜃景!
而在晶石下方,盘坐着一个身影——正是双目紧闭、面容扭曲、周身散发着混乱佛魔之气的净缘!他仿佛成为了这晶石与外界连接的一个媒介或者说……养料!
“幻心核心……还有净缘!”苏芷柔失声道。
就在这时,心煞那娇媚而恶毒的声音,仿佛从晶石内部,也从四面八方响起:
“呵呵呵……终于来了吗?比我想象的慢了些呢。怎么样,这份‘心灵盛宴’,可还合诸位的口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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