蜘蛛潮退去后的迷魂林,并未给予镖局众人太多喘息时间。那浓得化不开的雾气非但没有消散,反而像活物般更加汹涌地翻涌而来,变得更加粘稠、湿冷,沉重地压在每个人的口鼻之上,试图将最后一丝空气也挤出肺腑。视野被压缩到极限,几步之外便只剩一片令人心慌的苍白。空气中弥漫着令人作呕的复合气味——血腥、焦臭、甜腥的蛛毒、植物腐烂的霉味——混合成一种有毒的氤氲,无孔不入地侵蚀着人的意志。
短暂的死里逃生并未带来任何庆幸,反而让一种更深沉的恐惧攫住了所有人。镖师们背靠着背,剧烈地喘息着,握着兵刃的手仍在微微颤抖,惊魂未定地扫视着周围蠕动的白雾,仿佛那里面随时会再次扑出什么可怕的东西。满地色彩斑斓的蜘蛛尸体和同伴乌黑肿胀的遗骸,无声地诉说着刚才的惨烈。
“都……都退了吗?”一个年轻镖师声音发颤,眼神涣散,几乎握不住刀。
“闭嘴!警惕四周!”鲁承宗低吼道,但他自己的声音也嘶哑得厉害,臂上的伤口传来一阵阵撕裂般的剧痛和麻木感,让他心头沉甸甸的。他强撑着环顾四周,浓雾遮蔽了一切,那份死寂比之前的喧嚣更让人不安。
阿木向导脸色苍白,侧耳倾听着,浑浊的眼睛里充满了前所未有的恐惧:“太静了……‘血寡妇’不会这么轻易放弃猎场……这雾……这静得吓人……林子在害怕……”
他的话音未落,仿佛是为了印证这份不祥的预感——
沙……窸窣……
一阵极其细微、不同于蜘蛛爬行的摩擦声,从脚下、从四周的浓雾深处隐约传来。
起初几乎微不可闻,混在众人粗重的呼吸和心跳声中。
但很快,那声音变得清晰起来,像是无数细密的鳞片擦过落叶,又像是湿滑的触手在泥泞中蠕动。
“地……地面!”杨小枝突然惊骇地低呼一声,指向众人脚下的腐殖层。
只见那黝黑湿润的泥土和腐烂的树叶下,似乎有什么东西在缓缓拱动!一根根呈惨白或暗紫色的、粗细不一的藤蔓状物体,如同苏醒的蛇群,悄无声息地钻出地面!它们表面湿滑粘腻,布满诡异的暗色纹路,甚至在某些节点处微微搏动,仿佛有冰冷的血液在其中流淌。
这些藤蔓的出现毫无征兆,带着一种令人脊背发凉的邪异气息。
“是……是魔爪藤!吸血的妖藤!”阿木向导的声音带上了绝望的哭腔,“惊扰了圣林……它们也醒了……完了……真的完了……”
仿佛听到了他的话语,那些钻出地面的藤蔓骤然加速!
嗖!嗖!嗖!
数根足有成人手臂粗、前端尖锐如矛的惨白藤蔓,如同潜伏已久的毒蛇,猛地从浓雾中弹射而出,速度快得惊人,直刺最外围的镖师!
“小心!”李啸厉声警告,身影疾闪,匕首挥出,堪堪将一根刺向一名伤员的藤蔓斩断一截!
那断口处喷溅出的并非汁液,而是一股暗红色的、带着浓郁铁锈腥气的粘稠雾气!被斩断的藤蔓落在地上,竟如同活物般剧烈扭动,断口处迅速生出新的、更加尖锐的须芽!
另一根藤蔓则如同鞭子般抽来,一名镖师举刀格挡,那藤蔓却灵活地一绕,死死缠住了他的手腕!恐怖的吸力瞬间传来,镖师发出凄厉的惨叫,众人眼睁睁看着他的手臂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干瘪下去,皮肤失去血色,变得灰白!
“砍断它!快!”鲁承宗目眦欲裂,扑过去一刀斩断藤蔓。那镖师脱力倒地,手腕上一圈乌黑的勒痕,整条手臂已然废掉!
攻击并非来自一处!四面八方,无数藤蔓——粗如儿臂的、细如手指的、带着尖刺的、顶端开合如同吸盘的——从浓雾中、从地下疯狂涌出,发起了无差别的袭击!它们不仅物理攻击,更带着一种阴冷的、吸取生命力的邪恶气息!
“圆阵!收缩!盾牌手顶前!长兵架盾隙!伤员居中!”陈龙的声音嘶哑却稳定,左腿的伤势让他站立不稳,需靠在一面破损的盾牌上,但他的指令清晰果断,瞬间接管了指挥。长期的合击训练与生死之间的磨合在此刻显现威力。
还能行动的镖师与秘卫迅速响应,无人迟疑。张虎(破军)低吼一声,将一面巨大的塔盾重重顿在地上,另一名伤势较轻的弟子立刻协助,两人共同支撑起防线左翼。牛大力(坚壁)则独力扛起另一面盾牌,护住右翼,他呼吸粗重,显然也到了极限,但眼神凶悍如故。长枪、朴刀从盾牌缝隙中探出,形成一个虽然残破却依旧森然的防御圈。
李啸(影牙)和小顺(巡风)并未完全退回阵内。李啸如同融入雾中的影子,紧贴着圆阵外围游弋,匕首反握,警惕着任何从地面或低处发起的偷袭。小顺则如同灵猴般攀附在阵型旁一棵歪斜的怪树上,凭借高度优势,忍着伤痛,极力望向浓雾深处,充当着队伍几乎失效的“眼睛”。
“火油!还有谁有火油?!”鲁承宗半跪在阵中,忍着剧痛和毒素侵袭的眩晕,嘶声喊道。他知道自己状态极差,但仍竭力思考。
“我这还有半罐!”一名胳膊受伤的镖师从行囊里掏出一个黑漆漆的罐子。
“侯七留下的‘爆炎子’!还有三颗!”另一名弟子急忙递过几个龙眼大小、表面粗糙的黑色圆球,这是“千巧”侯七之前分发的保命机关,以火药混合特殊磷粉制成,撞击或引燃后会剧烈燃烧并伴有强光巨响。
“好!”鲁承宗眼中闪过一丝狠厉,“‘巡风’!听我指令,一点钟方向,十五步左右,那棵歪脖子树附近,藤蔓出来的最多!把火油砸过去!‘惊羽’!准备火箭,火油砸中后就射!其他人,火把省着用,护住自己!”
命令被迅速执行。小顺强健的手臂奋力一掷,火油罐划破浓雾,精准地砸在指定区域,罐身破裂,黑色的油脂溅洒开来。
几乎同时,高处树冠传来一声极轻微的弓弦震动——是马三(惊羽)!他一直忍着伤痛,占据着制高点。一支箭簇缠绕着浸油布条的箭矢带着尖啸,精准地射入溅落的火油中!
“轰!”火焰瞬间升腾而起,暂时驱散了一小片浓雾,也将那片区域的草木和隐约可见的、尚在蠕动的藤蔓根部卷入火海!空气中顿时弥漫开一股植物燃烧和某种东西被灼伤的焦臭味。
火焰似乎有效!几条正欲袭来的魔爪藤如同被烫到般猛地缩回雾中。
然而,好景不长。那火焰在如此潮湿的环境下难以蔓延,很快就被浓雾压得只剩下零星火苗。并且,众人的反击似乎激怒了雾中的存在。
“沙沙沙——”
更为密集、令人头皮发麻的摩擦声从四面八方响起,比之前更加急促、狂暴!
下一刻,不仅仅是惨白的魔爪藤,更多形态诡异的攻击接踵而至!
无数细小如针、闪烁着幽蓝光芒的毒刺,如同疾风骤雨般从雾中射出!叮叮当当打在盾牌和兵刃上,更有不少穿过缝隙,中者立刻皮肤发黑,奇痒剧痛!
“是毒蕨的飞刺!举盾!护住头脸!”陈龙大吼,同时挥剑格挡。
紧接着,地面开始微微震动,无数根须状的黑色藤蔓破土而出,如同绊马索般缠向众人的脚踝!队伍阵型瞬间出现混乱。
“砍断它们!别被拖倒!”李啸的身影在阵外急速闪动,匕首精准地削断一根根冒出的根须,但他也被数根毒刺擦过,手臂迅速肿胀起来。
张虎和牛大力的盾牌承受着最大的压力,魔爪藤如同重锤般不断抽击在盾面上,发出沉闷的巨响,震得他们虎口崩裂,步步后退。张虎咆哮着,试图用重锏反击,但藤蔓灵活异常,难以击中要害。
“烟!用烟熏!”杨小枝急中生智,将一些受潮未完全燃烧的驱虫药草混合着一种刺鼻的矿石粉末(本是用来迷惑追踪猎犬的)扔进残余的火堆中。
一股浓烈、辛辣、带着怪异臭味的黄烟顿时升起,随风(虽然微弱)飘向藤蔓来袭的方向。这烟雾似乎对那些依靠感知震动或气味的藤蔓有奇效,它们的攻击明显出现了一丝迟疑和混乱。
“有效!”小顺在树上喊道,“它们好像不喜欢这味道!”
众人精神一振,纷纷将能找到的能产生烟雾的东西投入火中——受潮的树叶、特定的药草、甚至一些皮革边角料。浓烟滚滚,虽然呛得自己人也咳嗽不止,但确实短暂地遏制了藤蔓的疯狂攻势。
但这仅仅是喘息之机。烟雾在浓雾中扩散有限,且材料很快耗尽。藤蔓和毒刺的攻击很快又变得猛烈起来。伤亡再次出现,一名镖师被毒刺射中面门,惨叫着倒下;另一名弟子脚踝被根须缠住,瞬间被拖入雾中,只留下一声短促的哀嚎。
鲁承宗眼睁睁看着手下减员,心急如焚,毒素攻心,猛地喷出一口黑血,气息迅速萎靡下去。陈龙腿部伤势加重,几乎无法站立。张虎和牛大力体力透支,盾牌摇摇欲坠。李啸和小顺也伤痕累累,动作明显迟缓。杨小枝的药粉早已用尽,只能徒劳地按压着伤员流血的伤口。
他们已经竭尽全力,用尽了火攻、烟熏、阵型、机关…但敌人的恐怖远超想象,仿佛无穷无尽,而他们的力量却在飞速流逝。
就在圆阵即将崩溃,最后一丝力气也要被抽干的绝望时刻——
呜——呜呜——呜——
一道清越悠扬、带着古老韵律的音律,并非笛声,更像某种叶片或特殊金属簧片振动发出的自然之音,穿透了浓雾与厮杀声,清晰地传入每个人近乎麻木的脑海。
这声音不高,却奇异地抚平了躁动的心神,带来一丝莫名的安宁。
紧随其后,一道纯净、温和、却蕴含着不容置疑净化意志的皎洁白光,如同月华流淌,自侧上方一棵巨树的浓密树冠中洒落。
白光过处,并非狂暴的毁灭,而是精准的涤荡。那些狂暴抽击的魔爪藤、喷射的毒刺、缠绕的根须,一被白光触及,便如同遇到烈阳的冰雪,表面的阴邪气息迅速消散,变得萎靡不振,动作僵滞,甚至像被灼伤般迅速退缩回浓雾深处,不再出现。那令人窒息的邪恶氛围,也被这股平和而强大的力量暂时逼退。
所有人心头一震,艰难地抬头望去。
只见那巨树横枝上,悄然立着三道风尘仆仆却眼神清亮的身影。
为首者,正是漆柔。她并未持剑,而是双手结着一个复杂而宁静的手印,周身散发着柔和却强大的气息,那净化邪祟的白光正是从她手印间流淌而出。她脸色略显苍白,显然刚才的施为消耗不小,但眼神沉静如水,快速扫过下方战场,评估着局势。
她左侧,叶纤翎目光锐利,手中扣着几枚颜色奇特的药丸,正仔细观察着那些萎靡退缩的藤蔓和地面的根须,低声道:“混合型妖化植物,核心怨念极深,物理破坏效果有限,需净化或斩断其邪力源头。”
右侧,杨小云(灵雀)手中捏着一片硕大的、闪烁着金属光泽的奇异树叶,刚才那宁静心神的音律正是由此发出。她鼻翼微动,指向东南方向浓雾最深处:“漆柔姐姐,那边!死气和怨气最重的地方,地下有东西…很大…在动!”
漆柔微微颔首,目光落在下方伤亡惨重却依旧勉强维持着阵型、眼神中交织着绝望与最后一丝顽抗的镖队众人身上,最后看向重伤的鲁承宗和仍在竭力指挥的陈龙。她的声音空灵平和,却带着令人信服的冷静:
“鲁教头,陈兄,诸位苦战良久,辛苦了。我等循踪跋涉,幸未迟来一步。此间邪祟已非寻常,乃受地底阴脉与古老怨念催化而异化,蛮力难以尽除。”
她的出现并非天神下凡般碾压一切,而是带来了关键的转机和专业的判断。那净化之力明显克制邪物,但似乎范围有限且消耗巨大。
陈强忍着激动与眩晕,抱拳道:“多谢漆柔姑娘援手!若非姑娘,我等今日必全军覆没于此!眼下该当如何?这鬼东西仿佛杀之不尽!”
漆柔目光扫过周围虽暂时退缩却仍在浓雾中蠢蠢欲动的阴影,快速道:“叶师妹的药粉可暂时克制其活性,‘灵雀’能辨识邪气薄弱之处。当务之急,是立刻向西北方向转移,约百步外有一处岩壁,地势较高,邪气稍弱,可暂作依托固守,再图后策!此地不可久留,地下那物即将完全苏醒!”
说话间,叶纤翎已从树上翩然跃下,手中药粉精准撒出,在队伍周围形成一道淡淡的屏障,那些退缩的藤蔓触及药粉,顿时如同被腐蚀般冒出丝丝黑烟,发出无声的嘶嚎,不敢再上前。杨小云则迅速指引出西北方向一条相对清晰的路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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