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山峪,因其山势陡峭、林木幽深而得名。官道在此蜿蜒穿行,两侧多是险峻坡岭,密林遮天蔽日,乃是出了名的险恶之地,历来是匪类剪径、伏击官商的首选。
距离官道约一里外的一处隐秘山坳里,地支秘卫十二人已悄然集结。经过一天一夜的急行与潜伏,他们脸上虽略带风尘之色,但眼神却越发锐利,行动间悄无声息,已初步具备了精锐暗卫的素养。
“枢机”陈龙摊开夏清荷绘制的精细地图,众人围拢过来。他压低声音,手指点在地图几处标记上:“根据行程,押解队伍明日午时前后会经过前方黑山峪那段最窄的路。‘潜渊’若动手,那里可能性最大。”
他目光扫过众人:“馆主令谕,以侦查记录为主,非必要不交手。‘巡风’、‘影牙’,你二人轻功最佳,前出至黑山峪两侧制高点,负责监视主道及两侧山林动静,以鸟鸣为号,三长两短示警。”
“巡风”小顺和“影牙”李啸同时点头,身形一晃,便如狸猫般悄无声息地没入林中,向着预定位置潜去。
“ ‘惊羽’,你携弩箭占据侧后方那个山坡,视野开阔,负责远程观察并记录人员流动,若有异动,以响箭为号,但务必隐藏好自身。”
“明白!”马三(惊羽)检查了一下手中经过鲁承宗改装的轻弩,迅速向山坡移动。
“ ‘破军’、‘坚壁’,你二人守住我们后方退路,并作为预备队,随时准备接应。”
张虎和牛大力瓮声应下,提起重锏和塔盾,占据坳口要害位置。
“其余人,”陈龙继续分派,“ ‘幽蛊’、‘千巧’,你们在通往官道的小径上,因地制宜,布设几个不易察觉的预警小机关,勿要伤人,只需发出声响即可。”
叶纤翎和侯七领命,迅速行动起来。
“ ‘幻师’、‘万象’,你二人负责监听周边异常声响及记录信息。‘仁心’准备应急救治药物。‘死卫’随我机动策应。”
众人低声领命,迅速各就各位,如同精密的仪器开始运转,无声地张开了他们的观察网络。
山峪之中,只剩下风吹过林海的呜咽声和偶尔的鸟鸣虫唱,一片死寂,却弥漫着山雨欲来的压抑。
……
与此同时,黑山峪另一侧,更深更密的原始林莽中。
一群打扮各异、却个个气息精悍、眼神凶戾的汉子悄然潜伏着。他们约莫二十余人,武器各异,从鬼头刀到链子镖,从淬毒弩箭到奇门兵器,不一而足,但共同点是身上都带着一股浓郁的、刀头舔血的亡命徒气息。
为首者是个独眼龙,脸上带着一道狰狞的刀疤,正不耐烦地摩挲着一柄泛着蓝光的弯刀。“妈的,‘渊首’那边消息到底准不准?这鬼地方蚊子也忒多了!”
旁边一个瘦小如猴的汉子低笑道:“独眼狼,急什么?皇城司押送的肥羊,油水肯定足!做完这一票,‘渊首’答应给的双倍赏钱,够你逍遥快活半年了!”
“哼,最好是。听说押队的是皇城司的硬点子,别到时候肉没吃到,反崩了牙。”独眼狼啐了一口。
“放心,‘渊首’都安排好了。到时候会有人制造混乱,我们趁乱出手,换了人就撤,路线都规划好了,保准那些官差追不上!”瘦猴汉子信心满满。
他们正是三皇子通过温先生调动的“潜渊”力量之一,奉命在此制造“意外”,劫夺囚犯。然而他们并不知道,自己也只是棋盘上的棋子,更不知道,还有另一双眼睛在暗中注视着这一切。
……
淮水镇,悦来客栈上房。
三皇子赵瑖凭窗而立,望着窗外渐渐暗下来的天色。一名影卫悄无声息地进入房间,单膝跪地。
“公子,温先生密信。”影卫递上一枚细小的竹管。
赵瑖接过,取出里面的纸条,迅速浏览,指尖内力一吐,纸条便化为粉末。他脸上那张病容面具看不出表情,但眼神却骤然变得冰冷锐利。
“ ‘潜渊’的人已经就位。皇城司的押解队伍里,果然有‘钉子’。”他低声冷笑,“很好。告诉温先生,按计划进行。我要看到‘完美’的意外。”
“是。”影卫领命,却并未立刻离开,迟疑了一下道:“公子,我们安排在镇外的人发现,似乎还有另一股人马在今天清晨进入了黑山峪区域,行迹隐秘,不像是官府的人,也不像是‘潜渊’的人。”
“哦?”赵瑖眼中闪过一丝诧异和警惕,“有多少人?什么路数?”
“人数约在十余人,身手似乎都不弱,进退极有章法,像是……受过严格训练的团体。进去后就消失了,我们的人不敢跟太近,怕打草惊蛇。”
赵瑖眉头微蹙。除了他和朝廷,还有谁会对吕仲和阴无鸠感兴趣?难道是北戎那边派来接应的人?不可能,路线是绝密。或者是……大哥二哥的人?想趁机截胡,拿到吕仲他们,抓住我的把柄?
各种念头在他脑中飞速闪过。他沉吟片刻,道:“加派人手,远远盯着黑山峪各个出口。有任何异常,立刻来报。至于里面……先让‘潜渊’去碰一碰。不管来的是谁,正好把这潭水搅得更浑些!”
他走到桌边,手指无意识地敲击着桌面,目光再次投向振威武馆的方向。淮水这潭水,似乎比他预想的还要深。
……
翌日,午时将近。烈日当空,但黑山峪内却依旧阴凉潮湿。官道上,一支约五十人的队伍正押解着两辆囚车缓缓而行。囚车里,正是面如死灰的吕仲和闭目不言的阴无鸠。队伍前后皆是盔甲鲜明的边军士兵,中间则是十余名身着便服、却目光锐利、气息沉凝的皇城司精锐。带队的一名中年将领,正是皇城司的一名千户,神色警惕,不断扫视着两侧险峻的山林。
“千户大人,前面就是黑山峪了,地势最险。”一名副官低声道。
千户点了点头,举手示意:“全军戒备!弓弩上弦!速速通过!”
队伍气氛瞬间紧张起来,士兵们握紧了兵器,弩手警惕地指向两侧山坡。
高处,“巡风”小顺屏住呼吸,将身体完美地隐藏在一丛茂密的灌木后,目光如鹰隼般扫视着下方官道和对面山林。“影牙”李啸则如同壁虎般贴在一处悬崖凹陷处,气息几乎完全收敛。
山坳里,陈龙通过手中简陋的“千里眼”观察着,低声道:“目标出现。各单位注意,记录所有细节。”
所有地支秘卫的心都提了起来,全神贯注。
就在押解队伍的前锋即将进入黑山峪最狭窄路段时——
异变陡生!
轰隆!一声巨响从队伍后方传来!只见官道一侧的山坡突然崩塌,大量巨石混合着泥土树木滚落而下,瞬间将队伍后路截断,烟尘弥漫!
“有埋伏!保护囚车!”皇城司千户临危不乱,厉声大喝!
几乎同时!
咻咻咻!数十支劲弩从两侧山林中暴射而出,目标并非士兵,而是拉车的马匹和囚车的锁链!显然,对方目的明确,制造混乱,破坏囚车!
“敌袭!东北方山坡!弩手还击!”千户指挥若定。
士兵们迅速结阵,弩箭向着弩矢射来的方向覆盖过去,顿时林中传来几声惨叫。
然而,混乱才刚刚开始。
押解队伍中,一名看似普通的边军队长,眼中突然闪过一抹狠色,猛地拔刀,却不是砍向山林中的伏击者,而是狠狠一刀劈向身旁囚车的锁链!
“你干什么!”身旁一名皇城司缇骑惊怒交加,拔刀阻拦!
“铛!”两刀相交,火星四溅!
那“队长”狞笑一声,招式陡然变得诡异狠辣,竟一刀逼退缇骑,反手又是一刀劈向锁头!
“内鬼!”千户怒吼,身形疾扑过去!
但就在这电光火石之间,两侧山林中喊杀声大作,二十余名亡命徒在独眼狼的带领下,如同饿狼般扑下山来,直冲囚车!他们配合默契,一部分人悍不畏死地扑向官兵,纠缠厮杀,另一部分人则直奔囚车!
“就是现在!抢人!”独眼狼大吼!
整个黑山峪瞬间陷入一片混战!兵刃碰撞声、喊杀声、惨叫声响彻山谷!
高点上,小顺和李啸飞快地记录着下方亡命徒的人数、特征、使用的武功路数,以及那个内鬼的容貌和招式。陈龙则紧张地观察着全局,尤其是那些亡命徒的进攻路线和配合方式。“ ‘万象’,记录:伏击者约二十五人,首领独眼,用弯刀……内鬼一人,使军中刀法夹杂北地碎骨掌……目标明确,直指囚车,战术配合熟练,疑似经多次演练……”朱福(万象)在一旁运笔如飞,将观察到的信息迅速加密记录。
山坳中的其他秘卫也都屏息凝神,牢记着自己的任务。
混乱中,独眼狼已经带人冲到了囚车旁,几刀劈开破损的锁链,就要将吓瘫的吕仲拖出来。那名内鬼也奋力逼退千户,伸手去抓阴无鸠。
眼看他们就要得手!
突然——
一直闭目如同昏死的阴无鸠,猛地睁开了眼睛!那双灰白的眸子里没有一丝慌乱,只有冰冷的讥诮和杀意!
他身体猛地一震!
咔嚓!
身上精铁镣铐竟被他瞬间震断!枯瘦的手掌如同鬼爪般探出,速度快得不可思议,一把就扣住了那内鬼的手腕!
“你……”内鬼大惊失色,只觉一股阴寒毒辣的内力瞬间侵入体内,整条手臂瞬间麻木乌黑!
阴无鸠手腕一抖,竟将那内鬼当做兵器般抡起,狠狠砸向扑来的独眼狼!
这一切发生得太快,太出乎意料!
独眼狼猝不及防,被自己人砸了个正着,两人顿时成了滚地葫芦!
阴无鸠身形如鬼魅般从囚车中掠出,灰白长发飞舞,声音嘶哑尖利:“一群废物!也配来救老夫?”
他竟是不管吕仲,双掌翻飞,掌风带着腥臭的阴寒之气,瞬间将身边两名扑来的“潜渊”喽啰拍得骨断筋折,倒地毙命!
局势瞬间再变!
所有人都没料到,这个看似废人的老家伙,竟然一直隐藏着实力,而且似乎……根本不想被“救”走?
皇城司千户也愣住了,但反应极快,立刻吼道:“围住他!格杀勿论!”
官兵和皇城司缇骑立刻放弃其他敌人,全力围攻阴无鸠!
阴无鸠身法诡异,掌力歹毒,竟在围攻中左冲右突,一时不落下风,反而接连伤了好几名官兵。
高点上,小顺和李啸看得心惊肉跳,连忙将阴无鸠突然爆发、招式路数以及他似乎不愿被救走的异常情况记录下来。
山坳里,陈龙眉头紧锁:“情况有变!目标阴无鸠失控!记录他的武功特征!‘万象’,重点记录!”
然而,就在所有人的注意力都被突然发难的阴无鸠吸引时——
谁也没有注意到,在官道另一侧的密林深处,几双冷漠的眼睛正透过枝叶的缝隙,静静地注视着这场混乱。
其中一人,缓缓举起了一张造型奇特的黑色短弩,弩箭的箭镞在昏暗的光线下,泛着不祥的幽蓝光泽。
他瞄准的,并非是大杀四方的阴无鸠。
而是……那辆囚车里,瑟瑟发抖、无人理会的吕仲!
咻!
一声极其轻微的机括响动!
那支淬毒的弩箭,如同毒蛇吐信,无声无息地穿过混乱的战场,精准无比地射向了吕仲的咽喉!
这一箭,时机、角度、隐秘性,都拿捏得妙到毫巅!
“噗!”
吕仲身体猛地一颤,眼睛瞬间瞪圆,喉咙里发出“咯咯”的异响,双手徒劳地抓向那支几乎没入喉管的箭矢,脸上充满了极致的惊恐和难以置信。
下一刻,他头一歪,气息瞬间断绝。
直到此时,附近一名正在与亡命徒厮杀的皇城司缇骑才偶然瞥见,失声惊呼:“不好!吕仲被灭口了!”
这一声惊呼,如同平地惊雷,瞬间震惊了交战中的双方!
阴无鸠猛地回头,看到吕仲毙命,灰白的瞳孔骤然收缩,发出一声愤怒至极的尖啸:“好狠的手段!”
那独眼狼和剩余的几个“潜渊”亡命徒也傻眼了。他们的任务是换人,不是杀人!人死了,还怎么换?
皇城司千户又惊又怒,目光猛地扫向弩箭射来的方向,却只看到一片晃动的枝叶,人影早已消失无踪!
“还有第三拨人!”他瞬间明白过来,心头寒意大盛。
高处,小顺和李啸也终于发现了那致命一箭的来源,急忙向陈龙发出预定的鸟鸣信号,示意有新的、未知的势力介入,并指向弩箭射来的大致方向。
陈龙脸色凝重无比:“果然还有黄雀! ‘万象’,记录:未知第三方,使用特制短弩,精准远程灭口吕仲,方位东南,林中潜行术极高,一击即退,人数不明!”
整个黑山峪的乱局,因吕仲的突然被灭口,而变得更加扑朔迷离,充满了诡异的杀机。
阴无鸠的尖啸声还在山谷中回荡,但他的眼神却已从愤怒变成了彻底的疯狂和绝望。
灭口之箭,不仅杀了吕仲,也彻底断绝了他所有的侥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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