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启明号·涅盘”的这次空间跳跃，与以往任何一次都截然不同。没有穿越光怪陆离的亚空间隧道，也没有经历剧烈的时空撕扯感，取而代之的是一种……仿佛沉入粘稠墨汁般的凝滞与死寂。当舰船从跳跃状态脱离时，指挥舱内陷入了一种近乎绝对的黑暗与寂静。
并非缺乏光源，而是光线本身似乎在此地被某种力量吞噬或扭曲了。外部传感器传回的画面是一片混沌的、不断蠕动变化的灰黑色背景，偶尔有无法描述色彩的、如同血管或神经束般的能量脉络一闪而过，随即又被更深的黑暗吞没。声音也消失了，连舰船引擎最低功率运行的微弱嗡鸣，都被这片虚空贪婪地吸收。
这里，就是“万影渊”的外围。
“所有外部传感器效能下降90%！光学观测无效，主动雷达波散射率99.8%！”
“空间结构读数极度混乱，无法建立稳定坐标系！”
“环境能量背景……无法定义！读数在‘绝对零’与‘无限大’之间疯狂跳跃！”
“检测到高强度、多频段概念污染辐射！警告！所有舰员需保持精神壁垒！”
冰冷的电子合成音在死寂的指挥舱内回荡，每一项汇报都足以让任何经验丰富的宇航员心生绝望。这里仿佛是宇宙的垃圾场，规则的坟场，一切常理在此地都已失效。
云知意端坐于舰长椅，周身自然流转着一层薄薄的“寂护”清辉，将渗透进舰内的无形污染隔绝在外。她的神色前所未有的凝重。通过“秩序编织者”的感知，她“看”到的景象远比仪器显示的更加恐怖。
这片虚空并非空无，而是充斥着无数破碎、扭曲、互相冲突的法则碎片！那是上古大战遗留的残骸，是秩序与熵增碰撞后崩坏的概念尸骨。空间在这里不再连续，时间流速时快时慢甚至偶尔倒流，因果律变得模糊不清。一些区域弥漫着令人作呕的、代表着“绝对死寂”的终极寒意，而另一些区域则沸腾着狂乱而无序的、象征着“混沌初开”的原始能量风暴。
“启动‘现实稳定锚’，范围舰体周边五百米。”云知意下达了进入深渊后的第一道指令。
嗡……
一道柔和的、带着明确“定义”意味的纯白光芒以“启明号”为核心扩散开来，强行在这片混乱的法则残骸中，撑起了一个微小的、符合常规物理规则的“秩序气泡”。舰船内部的灯光恢复了稳定，仪器的疯狂跳动也稍稍平复，船员们仿佛溺水者终于浮出水面，贪婪地呼吸着这来之不易的“正常”。
然而，维持这个“秩序气泡”需要持续消耗云知意的精神力和舰船能量，并且，它像一个在黑夜中举着的火把，格外显眼。
“缓慢前进，速度维持在第一宇宙速度以下。汐月，重点监控灵能层面扰动。空间学家，尝试解析周边法则碎片分布规律，寻找相对稳定的‘路径’。”云知意冷静地分配着任务。在这里，鲁莽的高速航行无异于自杀，随时可能撞上无形的法则陷阱或惊动某些沉睡的“东西”。
“启明号”如同在雷区中摸索前行的盲人，以极其缓慢的速度，在这片无光之域中艰难跋涉。外部监视器捕捉到的画面光怪陆离：时而能看到巨大如星系的、凝固了的能量爆发残影；时而有扭曲的、仿佛由纯粹恶意构成的阴影在远方掠过；时而舰船会莫名地剧烈震荡，仿佛撞上了看不见的“墙壁”——那是不同法则区域之间的断层。
航行数小时后，他们有了第一个发现。
在前方一片相对“平静”的虚空（仅仅是法则冲突不那么剧烈）中，漂浮着一具巨大的、难以名状的残骸。它并非任何已知的物质构成，更像是由凝固的黑暗和破碎的几何概念糅合而成，其规模堪比一颗小行星，表面布满了巨大的、仿佛被某种巨兽撕咬过的伤痕，以及一些仍在微弱闪烁、散发着不祥光芒的诡异符文。
“检测到残留信息……极其微弱……充满痛苦与……不甘……”汐月闭着双眼，脸色苍白地传递着信息。她从那残骸上感受到了无数混乱意念的尖啸，那是某个消亡文明最后时刻的定格。
“采集样本，最高防护等级。”云知意下令。
一艘经过特殊加固、搭载了多重屏蔽力场和概念净化器的小型探测艇被释放出去，小心翼翼地靠近那具巨大残骸。就在机械臂即将触碰到残骸表面的瞬间，异变发生！
那残骸上几个黯淡的符文猛地亮起猩红色的光芒！一股狂暴的、充满了毁灭与疯狂意味的精神冲击，如同决堤的洪水，顺着探测艇的连接通道，反向朝着“启明号”冲来！同时，残骸本身也开始蠕动、变形，仿佛要苏醒过来！
“切断连接！启动概念净化器！”云知意反应极快。
探测艇与母舰的连接被瞬间物理切断，同时，舰首的概念净化器爆发出强烈的纯白光芒，如同一面盾牌挡在了精神冲击的路径上。
嗤——！
猩红色的疯狂意念与纯白的秩序之光猛烈碰撞，在虚空中激荡起无声的涟漪。那精神冲击中蕴含的绝望与愤怒，几乎要透过净化器灼伤船员们的灵魂。
而被切断的探测艇，则在几秒钟内被那苏醒的残骸伸出的一道黑暗触须紧紧缠绕、吞噬，连一点残渣都未曾留下，仿佛从未存在过。
“那不是单纯的残骸……”谢七声音低沉，手握紧了武器，“那是……某种活着的‘诅咒’，或者被污染了的文明怨念集合体。”
初次的接触，就以损失一艘探测艇和一次惊险的精神对抗告终。这仅仅是在“万影渊”的外围。
云知意看着主屏幕上那再次恢复“平静”、缓缓漂浮的扭曲残骸，眼神越发深邃。这里的一切，都充满了恶意与危险。上古战场的惨烈，远超想象。而这些破碎的法则和疯狂的残留物，仅仅是开胃菜。
“记录数据，标记该区域为‘诅咒残骸区’，危险等级高。”云知意平静地说道，仿佛刚才的惊险从未发生，“继续前进。我们需要找到……更核心的东西。”
“启明号·涅盘”调整方向，绕开了那片危险的区域，继续向着“万影渊”那更深、更黑暗的核心区域，缓缓驶去。舰尾的秩序之光在无尽的黑暗中，如同风中之烛，微弱，却顽强地燃烧着，照亮着前路未知的恐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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