商丘的夜,像一块浸了墨的绒布,从古城墙的垛口垂落,将街道、屋檐、远处的芒砀山轮廓尽数裹进无边无际的黑暗里。
没有星子,没有月光,连路灯都像是被抽走了魂魄,昏黄的光晕缩成一团微弱的光斑,在柏油路上投下模糊的影子,风一吹,便晃悠悠地像是要熄灭。
死寂是这片夜色的主旋律,听不到虫鸣,听不到犬吠,甚至连行人的脚步声都被浓稠的黑暗吞噬,只剩下空气里弥漫着的、从古城墙砖缝里渗出来的潮湿霉味,混合着远处黄河故道吹来的沙砾气息,沉甸甸地压在人心头。
酒席散场时,已经是亥时三刻。
喧闹了大半宿的酒楼渐渐沉寂,只剩下几个伙计在收拾狼藉的杯盘,碗筷碰撞的脆响在空旷的大堂里回荡,却怎么也穿不透窗外那层厚重的黑暗。
蔡鸿业站起身,酒红色的唐装在昏暗的灯光下泛着温润的光泽,他抬手理了理衣襟,指尖划过盘扣上镶嵌的翡翠,目光扫过在座的几人,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威严。
“走吧,回山庄。”
他的声音不高,却像一块石头投入死水,激起一圈无形的涟漪。
众人纷纷起身,没人多言。
孙奎武脚步踉跄,脸颊涨得通红,酒气从鼻腔里喷薄而出,他抬手抹了把嘴角的油渍,眼神里带着几分醉意,却又藏着一丝按捺不住的兴奋。
纸人李跟在后面,手里的乌木拐杖在青石板路上敲出“笃、笃”的声响,节奏缓慢而沉闷,像是在给这死寂的夜晚敲打着节拍。
他穿着一身灰黑色的长袍,领口和袖口绣着细密的暗色纹路,远远看去,身形枯瘦得像是一截被风干的树枝,只有那双眼睛,在黑暗中偶尔闪过一丝幽冷的光。
佐道人走在最后,左手捻着颔下的山羊胡,胡须花白,却梳理得一丝不苟,他的三角眼半眯着,目光在蔡鸿业的背影上停留了片刻,又扫过身旁的孙奎武和纸人李,眼底深处掠过一丝难以捉摸的精光。
一行人沿着古城墙下的小路前行,影子被身后酒楼的灯光拉得很长,贴在斑驳的墙面上,随着脚步的移动扭曲、变形,像是一群蛰伏的鬼魅。
路边的老槐树光秃秃的,枝桠交错,像一双双枯瘦的手,伸向漆黑的天空,偶尔有夜风吹过,树枝摇晃,发出“呜呜”的声响,像是有人在暗处低语。
蔡鸿业走在最前面,步伐稳健,丝毫看不出饮酒后的醉态,他对这条路显然极为熟悉,即便没有灯光,也能准确地避开路上的坑洼。
他的身影在黑暗中显得格外挺拔,宛如一座不可撼动的山岳,给身后的三人带来一种莫名的安定感。
约莫半个时辰后,前方出现一片隐约的灯火,蔡氏山庄的轮廓在黑暗中逐渐清晰。
山庄依山而建,青砖黛瓦,围墙高耸,墙头镶嵌着碎玻璃,在微弱的灯光下泛着冷冽的光。
大门是两扇厚重的朱漆木门,门环是黄铜打造的,上面雕刻着狰狞的兽首,随着门童的拉动,发出“吱呀”的声响,像是沉睡了千年的巨兽被唤醒。
进入山庄,穿过铺着青石板的庭院,庭院中央有一口老井,井口覆盖着厚重的石板,石板上刻着复杂的符文,在夜色中隐隐散发着淡淡的微光。
绕过影壁墙,便来到了主厅。主厅的门敞开着,里面灯火通明,八盏宫灯悬挂在横梁上,橘黄色的光芒照亮了整个大厅。
大厅的地面铺着深色的大理石,光洁如镜,倒映着宫灯的影子。
正中央摆放着一张巨大的红木八仙桌,周围摆放着八把雕花座椅,桌椅上的木纹清晰可见,散发着淡淡的檀香。
蔡鸿业率先走进大厅,径直走到主位坐下,抬手示意众人落座。
孙奎武一屁股坐在椅子上,拿起桌上的茶壶给自己倒了一杯凉茶,猛灌了一口,打了个酒嗝,酒气在空气中弥漫开来。
纸人李缓缓走到一侧的椅子旁坐下,将乌木拐杖靠在桌边,双手放在膝盖上,依旧是那副枯瘦沉默的模样。
佐道人则走到大厅中央,转过身,面对着蔡鸿业,左手依旧捻着山羊胡,三角眼微微眯起,目光如炬,直直地看向蔡鸿业。
“蔡老板,”佐道人的声音不高,却带着一种穿透力,打破了大厅内短暂的寂静,“对柘城医馆的梁红,咱们什么时候动手?”
蔡鸿业端起桌上的茶杯,轻轻吹了吹浮在水面的茶叶,目光落在杯中的茶汤上,茶汤清澈,映出他眼底深处的阴鸷。
他缓缓抬起头,看向孙奎武,嘴角勾起一抹意味深长的阴笑,声音低沉而沙哑:“今夜子时以后吧……”
孙奎武一听,眼睛瞬间亮了起来,醉意似乎消散了大半。
他猛地一拍桌子,站起身来,酒气更加浓烈:“好!那就今夜!子时正是阴气最盛的时候,对付那小子,正好用得上血煞鬼婆和阴煞鬼翁!”
他的声音带着几分激动,眼神里闪烁着贪婪而凶狠的光芒,仿佛已经看到了即将到手的猎物。
蔡鸿业满意地点了点头,目光转向身边的纸人李和佐道人,语气坚定地说道:“好,有你这话我就放心了。
今夜,佐道人和纸人李给你做帮手护法,你只管放心驱动血煞鬼婆和阴煞鬼翁,务必一举拿下梁红,不能给他任何逃脱的机会。”
纸人李闻言,缓缓抬起头,枯瘦的手指在乌木拐杖上轻轻敲了敲,发出“笃”的一声轻响,他的声音干涩而沙哑,像是两块石头在摩擦:“没问题,老板。”
他顿了顿,乌木拐杖又在地面上敲了一下,“那丫头身上有几分阳气护持,还有祖传的医道玄术,不可小觑。
不过,有我和佐道人护法,再加上孙老弟的血煞鬼婆和阴煞鬼翁,他插翅难飞。”
佐道人也点了点头,三角眼睁开些许,目光中闪过一丝自信:“蔡老板放心,今夜子时,阴气鼎盛,正是阴物发力的最佳时机。
我会布下锁魂阵,困住那小子的神魂,纸人李的纸人可以扰乱他的视线,消耗他的阳气,孙老弟只管催动鬼婆鬼翁,直击要害便可。”
蔡鸿业脸上的阴笑更浓了,他端起茶杯,将杯中凉茶一饮而尽,茶杯重重地放在桌上,发出“当”的一声脆响。
“好!那就这么定了!”
他的目光扫过三人,语气中带着一丝不容置疑的命令,“现在,各自回去准备吧。
子时一到,咱们在山庄后门集合,直奔柘城梁氏医馆!”
孙奎武用力点了点头,转身便往外走,脚步依旧有些踉跄,但眼神里的兴奋却丝毫未减。
纸人李拿起乌木拐杖,缓缓站起身,朝蔡鸿业拱了拱手,然后转身离开了大厅,他的身影在宫灯的光芒下越来越长,最终消失在门外的黑暗中。
佐道人最后看了蔡鸿业一眼,捻了捻山羊胡,也转身离去,大厅里只剩下蔡鸿业一人。
蔡鸿业坐在主位上,目光投向窗外的黑暗,眼神阴鸷而冰冷。
他抬手抚摸着八仙桌上的雕花,指尖划过那些狰狞的图案,嘴角的笑容越来越深。
梁红,那个柘城开医馆的小子,屡次破坏他的好事,还坏了他的一桩大生意,这一次,他一定要让他付出代价。
血煞鬼婆和阴煞鬼翁是他花了重金,请孙奎武炼制的厉害阴物,再加上佐道人的玄术和纸人李的纸人术,他不信那小子还能逃得掉。
窗外的夜色依旧浓稠如墨,死寂得让人窒息。
子时的钟声,正在不远的地方,缓缓敲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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