柘城的夜,是被抽走了所有活气的死寂。
没有夜市收摊的零星喧哗,没有晚归行人的脚步声,连寻常犬吠都销声匿迹,只有老城区断墙缝隙里漏出的风,裹着深秋的寒意,在空荡的街巷里打着旋儿,像谁藏在暗处的呜咽。路灯早在半年前就坏了大半,剩下几盏苟延残喘的,也只在灯罩里晕开一团昏黄的光,把街边落叶的影子拉得老长,反倒更衬得周遭的黑,浓得像化不开的墨。
一辆黑色轿车就在这时划破了这片死寂。它没有开大灯,只有微弱的示廓灯在黑暗中闪烁,像两只蛰伏的兽眼,悄无声息地滑过坑洼的柏油路,最终停在了城南那片废弃的纺织厂废墟前。车身与夜色几乎融为一体,只有车窗玻璃偶尔反射出一点天边乌云的影子,转瞬又被更深的黑吞没。
车门“咔嗒”一声轻响,打破了废墟的沉寂。先是一只穿着黑色布靴的脚落在地上,靴底碾过碎石,发出细碎的摩擦声,随后三个身影从车上走下——全是一样的黑衣长袍,衣摆垂到脚踝,走动时与空气摩擦,发出轻微的“簌簌”声,像极了某种虫类爬行的动静。为首的女人身形纤细,长袍领口露出一截苍白的脖颈,她抬头扫了眼废墟四周,目光在远处那栋亮着一盏灯的二层小楼停留了片刻,嘴角勾起一抹极淡的笑,声音冷得像冰:“就在这里。”
身后两个男人停下脚步,其中一个身材高大的抬手拢了拢长袍领口,声音带着几分谄媚:“冷姐眼光准,这地方背,没人来,而且离姓梁那小子的医馆近,蛊虫飞过去用不了半炷香,方便得很。”
被称作“冷姐”的冷艳花没接话,只是抬眼望向天空。方才还勉强能看到的几颗疏星,此刻已经被翻涌的黑云彻底遮住,云层像是被人搅动的墨汁,在天上急速翻滚,偶尔有一道惨白的闪电在云缝里一闪而过,却连半点儿雷声都没有,只剩下更浓的压抑感压下来。阴风突然变急,卷起地上的碎纸和尘土,打在三人的长袍上,发出“啪嗒啪嗒”的声响,像是有无数只无形的手在拍打衣料。
“佐大师今晚给我护法,待我放蛊,”冷艳花缓缓转过身,目光落在另一个瘦高个男人身上。那男人脸上没什么表情,只有眼底偶尔闪过一丝异样的光,他微微颔首,声音低沉:“好,今晚我和纸人李全程给你护法,确保万无一失。”他口中的“纸人李”,正是方才那个瘦高拐腿男人,此刻正从随身的布包里掏出一叠黄纸,手指翻飞间,几张纸人已经初具雏形,纸人脸上用朱砂点出的眼睛,在昏暗里透着诡异的红。
冷艳花不再说话,她走到废墟中央一块相对平整的水泥地上,缓缓盘腿坐下。蒙蒙的月光终于从云缝里漏下一缕,恰好落在她的脸上——那是一张极美的脸,眉如远山,眼若秋水,可皮肤却白得近乎透明,连嘴唇都没什么血色,仔细看,还能看到眼底淡淡的青黑,像是蒙着一层化不开的死气。她双手结印,放在膝上,双眼缓缓闭上,嘴唇无声地开合着,开始默念催动蛊虫的咒语。
起初没有任何动静,只有风声在废墟里穿梭,纸人李手里的黄纸偶尔发出“哗啦”的轻响。可随着冷艳花的咒语念得越来越快,她面前那个一直静静躺着的黑漆木盒,突然开始轻微地颤动起来。那颤动越来越明显,从一开始的“嗡嗡”轻响,渐渐变成了“咚咚”的震动,像是盒子里有什么东西要破盒而出。
佐大师的眼神瞬间变得锐利,他往前踏出一步,双手在胸前快速结印,口中也念起了护法的咒语,一层肉眼几乎看不见的光晕,悄然笼罩在冷艳花和木盒周围。纸人李则停下了手里的活,紧握着几张已经剪好的纸人,警惕地望向四周,生怕有什么东西打断这场放蛊仪式。
突然,“咔”的一声轻响,黑漆木盒的盖子被顶开了一条缝。紧接着,一只通体赤红的火蚁,从那条缝里爬了出来。它比寻常火蚁要大上一圈,通体红得发亮,爬过水泥地时,留下一道极淡的红色痕迹,像是血迹。火蚁在冷艳花面前的地上转了两圈,头顶的触须快速晃动着,似乎在感应什么,随后它突然停下,翅膀轻轻振了振,竟真的飞了起来。
更诡异的事情发生了。这只火蚁刚一飞离地面,身体就开始以肉眼可见的速度长大,原本只有指甲盖大小的身躯,瞬间长到了拇指粗细,翅膀也变得宽大,振翅时发出“嗡嗡”的声响。紧接着,它的身体突然一分为二,变成了两只一模一样的赤红火蚁,各自振翅盘旋了一圈,又再次分裂——二化为三,三化为六,六化为十二……不过短短几秒钟,原本只有一只的火蚁,已经变成了上百只,密密麻麻地在空中盘旋,每一只都闪着妖异的红光,远远望去,就像漫天的鬼眼,死死盯着一个方向。
冷艳花终于睁开了眼睛,她的瞳孔里也映着那些火蚁的红光,嘴角勾起一抹阴森的笑:“去。”
只一个字,上百只赤红火蚁像是接到了指令,瞬间调整方向,朝着远处那栋亮着灯的小楼——梁红的医馆,浩浩荡荡地飞去。它们飞得极快,翅膀振出的“嗡嗡”声在死寂的夜里格外清晰,像一群索命的厉鬼,朝着那个还亮着温暖灯光的地方,扑了过去。
冷艳花缓缓放下结印的手,脸上的死气似乎更浓了些,她看着火蚁消失的方向,声音轻得像梦呓:“梁红,这蛊,你逃不掉的……”
佐大师收起护法的光晕,走到她身边,沉声道:“蛊虫已经出发,半个时辰内就会钻进他的身体,只要他今晚没有察觉,明日一早,蛊虫入体,就算是神仙也救不了他。”
纸人李也松了口气,擦了擦额角的汗:“还是冷姐厉害,这‘赤焰蛊’养得这般好,姓梁那小子平日里不是很能耐吗?这次看他怎么挡。”
冷艳花没有接话,只是抬头望向医馆的方向,眼底的红光还没褪去。夜风吹过,她的黑袍猎猎作响,在这片死寂的废墟里,像一朵开在地狱边缘的黑色花朵,只等着猎物坠入深渊的那一刻。而远处的医馆里,那盏亮着的灯还不知道,一场致命的危机,正披着夜色的外衣,悄然逼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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