纸人李的视线里终于撞进了商丘城的轮廓时,他的右腿已经快拖不动了。裤管上凝结的血痂早就硬成了壳,每走一步都磨得伤口生疼,像是有无数只蚂蚁在啃咬骨头。两日两夜没合眼,眼皮重得能坠上铅块,眼前的景象时不时就会晃成一片模糊的影子,只有那道隐约的城墙轮廓,像根救命的稻草,死死拽着他的神智。
他靠在一棵老榆树上喘着粗气,喉咙干得冒火,连咽口唾沫都带着砂砾般的疼。这一路他不敢走官道,专挑田间的小道和荒弃的河沟钻,饿了就啃几口干硬的窝头,渴了就掬两把路边的河水。有好几次看到远处驶来的骡车,他都慌忙钻进草丛里躲着——他怕,怕车上坐的是柘城追来的人,更怕自己这副狼狈模样被人认出来,断了最后一条路。
“快了……再走几里就到蔡氏山庄了……”他喃喃自语,伸手抹了把脸上的灰,指腹蹭到的全是干涸的汗渍和泥土。胸口的疼还在隐隐作祟,那是唤魂术反噬留下的后遗症,每当他走得急了,就会传来一阵闷痛,像是有块石头压在心上。可一想到蔡氏山庄里等着他的结果,无论是补救的机会,还是蔡老板的怒火,他都只能咬着牙往前挪。
远处的炊烟慢慢升起来,商丘城里的鸡鸣声隐约传来,纸人李扶着树干慢慢直起身,朝着城郊的方向望去。蔡氏山庄就藏在城外的山坳里,那是一座青砖黛瓦的大院落,院墙高得能挡住外面所有的窥探。他仿佛已经看到了山庄门口的石狮子,看到了守在门口的家丁,甚至看到了蔡老板那张阴晴不定的脸——可现在,这些都成了他唯一的希望,只要能踏进那道大门,总能想出办法解释。
他拖着腿,一步一步朝着山坳的方向挪,每一步都走得异常艰难,却又异常坚定。鞋底早就磨穿了,脚底的水泡破了又起,沾着泥土和血,每走一步都像是踩在刀尖上。可他不敢停,也不能停,身后的柘城像是一张追着他的网,只有蔡氏山庄这处“避风港”,能让他暂时喘口气。
而此刻的蔡氏山庄里,空气却像是凝固了一般。
蔡鸿业—蔡九,号称九爷……
今天他穿着一身笔挺的深灰色西装,左手夹着一根指头粗的雪茄,猩红的火点在昏暗的走廊里忽明忽暗。他来回踱着步,锃亮的皮鞋踩在水磨石地面上,发出“噔噔”的声响,每一声都透着焦躁。走廊尽头的房间里亮着灯,那是他女儿蔡婉宁的卧房,也是这几日用来护持本命灯的地方——可一想到房里的景象,他的眉头就拧得更紧了。
“佐道长,”他终于停下脚步,转头看向走廊尽头的房门,声音里带着压抑的急切,“小女招魂的事儿……真的没问题吗?”
房门“吱呀”一声被推开,一个穿着黑色道袍的精瘦老头走了出来。他头发花白,却梳得一丝不苟,脸上的皱纹深刻,一双眼睛却亮得惊人,手里还端着一个罗盘。这就是蔡鸿业特意从终南山请来的佐道长,也是这次招魂仪式的主持者。
佐道长走到蔡九面前,先是看了一眼他手里的雪茄,眉头微不可察地皱了一下,才缓缓开口:九爷!“蔡老板,原本再有三日,等月圆之夜,借魂仪式就能大功告成。只是……”他顿了顿,语气沉了下来,“方才我去查看,婉宁小姐跟前的三盏本命灯,已经灭得只剩下最后一盏了。”
“什么?!”蔡九手里的雪茄猛地掉在地上,火星溅起,他却浑然不觉,快步走到佐道长面前,抓着他的胳膊追问,“怎么会灭?不是说有你的符咒护着,不会出问题吗?”
佐道长轻轻挣开他的手,叹了口气:“本命灯与魂魄相连,也与施法者的术法相牵。这灯突然熄灭,恐怕……是纸人李那边的事情办砸了。”
“纸人李!”蔡九猛地攥紧拳头,指节泛白,语气里满是怒火,“奶奶的,这个废物!我好不容易才找到一个与婉宁八字相合、命格够硬的小孩,让他去设坛唤魂,他居然能办砸!”他越说越气,抬脚踢飞了旁边的一张太师椅,椅子“哐当”一声撞在墙上,摔得散了架。
当初为了给女儿借魂,他几乎动用了所有的人脉和财力,先是请来了佐道长,又让纸人李去柘城设坛,就是为了避开城里的阳气,没想到最后还是出了岔子。一想到自己的女儿还躺在病床上,只有一口气吊着,他的心就像被刀割一样疼。
佐道长看着他暴怒的样子,却显得异常平静。他从怀里掏出三枚黄铜铜钱,铜钱边缘有些磨损,却透着一股陈旧的光泽。“蔡老板,先别怒。待我卜上一卦,看看纸人李那边到底出了什么事,也看看婉宁小姐的运势。”
蔡九深吸一口气,强压下心里的怒火,点了点头:“好,就请道长卜一卦!”
佐道长双手捧着铜钱,闭上眼睛,嘴里念念有词,声音低沉晦涩,像是在与什么无形的东西沟通。片刻后,他睁开眼睛,手腕猛地一晃,三枚铜钱“呼呼啦啦”地从他掌心落下,掉在水磨石地面上。
奇怪的是,铜钱落在地上后,并没有立刻停下,反而像是被什么力量牵引着,在地上滴溜溜地打转,发出“咕噜咕噜”的声响。蔡鸿业和佐道长都紧紧盯着地上的铜钱,大气不敢喘一口——卦象未定,就意味着事情还在变化,吉凶难料。
就在这时,“嘭”的一声轻响传来。一枚正在旋转的铜钱突然裂开一道缝,裂缝越来越大,碎成两半!
呼…白色的烟雾从裂缝里腾起,带着一股淡淡的腥气,飘在空气中,旋转了几圈,很快就消散了。
佐道长的脸色骤然大变,他猛地站起身,眼神里满是凝重:“不好!蔡老板,这是凶卦!”
“凶卦?”蔡九的心一下子提到了嗓子眼,“道长,什么意思?”
“纸人李在柘城的唤魂仪式已经败露了!”佐道长的声音带着一丝急促,“他的法坛被人毁了,用来承载魂魄的稻草人也被抢走了,他自己还受了唤魂术的反噬,现在……他已经在来商丘的路上了!”
蔡九瞳孔一缩,脸上的怒火瞬间被震惊取代。他怎么也没想到,纸人李竟然败得这么彻底,还敢往商丘跑——这小子,是想把祸水引到他这里来吗?
走廊里的空气再次凝固,只剩下蔡鸿业粗重的呼吸声,和远处卧房里那盏孤零零的本命灯,在风中微微摇曳,仿佛随时都会熄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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