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波谲云诡的元熙朝初年,二公主李玥的存在,仿佛一道温婉静谧的溪流,于深宫高墙内独自潺湲,不争不抢,却自有一番清韵。
她是先帝梅妃唯一的女儿。梅妃性情淡泊,不喜争斗,在后宫之中如同空谷幽兰,默默绽放,亦如此教导女儿。李玥自幼便浸淫在母亲带来的书香与宁静之中,相较于其他公主学习如何经营人脉、彰显才艺以博取父皇青睐,她更习惯于在宣纸墨香间寻找自己的天地。
她的宫殿不似别处那般喧嚣,总是格外安静。窗明几净,案上常年铺着画纸,设着笔砚,空气中弥漫着淡淡的松墨与宣纸特有的气息。她尤爱工笔花鸟,能对着窗外一株海棠观察半日,只为捕捉其花瓣层叠的微妙纹理与阳光下最动人的那抹娇羞;她也善书法,临摹前朝大家碑帖,笔锋虽缺乏凌厉之气,却自有一股清丽秀润、从容不迫的风骨。
宫宴之上,她往往是安静坐在母亲身旁的那一个,看着三妹李欣明媚张扬、应对自如,看着其他姐妹巧笑倩兮、周旋其间,她只是静静微笑,偶尔与母亲低语两句,从不出风头,却也从容得体,让人挑不出错处。那次七皇子妃盛小七被刁难,她心中虽觉不妥,却并未像九皇子李璲那般直接出面解围,只是微微蹙眉,下意识地捏紧了手中的绢帕。她的善良是内敛的,习惯于沉默的注视与内心的评判。
新帝李琂登基后,后宫格局大变。太后迁宫,太妃们各有归处。李玥随着母亲梅太妃,依旧过着深居简出的生活。新皇后盛小七对她这位安静温和的二皇姐颇有好感,时常邀她说话,见她真心喜爱书画,还特意将宫中收藏的一些前朝书画孤本借予她观赏临摹,甚至偶尔会与她讨论一些“奇怪”的配色和构图理念(来自现代审美),让李玥时常觉得这位皇后弟妹想法新奇有趣,虽不解其源,却也开阔了眼界。
对于婚事,梅太妃尊重女儿的意愿,只希望她能寻一安稳可靠的驸马,平安喜乐便好。李玥自己对此也并无太多浪漫幻想,只愿对方是个能懂她这份书香墨趣、能予她清静空间的雅士便可。
皇后盛小七将此事放在心上,留心观察。最终,她向皇帝李琂推荐了一人选——新任国子监博士,出身江南书香门第的沈砚。沈家虽非顶级权贵,却是世代清流,家学渊源。沈砚本人年纪轻轻便学识渊博,尤擅书画鉴赏,性情温和儒雅,且醉心学问,无心钻营。
李琂亲自考校了一番,觉得此人家世清白,人品端方,与二皇姐性情甚是相配,便欣然应允。
赐婚旨意下达,李玥悄悄让人打听了沈砚的为人和作品。当她看到流传出来的几幅沈砚的山水小品时,笔意疏淡,意境空灵,竟与自己的画作有几分异曲同工之妙,心中那点因未知而产生的忐忑便渐渐安定了下来。
大婚之后,沈府的生活并未改变李玥太多。驸马府邸设有专门宽敞的书画苑,沈砚不仅为她搜罗来更多字画古籍,甚至亲自为她设计了一张极大的花梨木画案。夫妻二人时常同在书房,一个埋首典籍,着述立说;一个挥毫泼墨,点染丹青。有时兴之所至,会就同一幅古画品评探讨,或是以诗词唱和,合作完成一幅画作。他们之间没有轰轰烈烈的激情,却有一种基于共同爱好与相互理解的脉脉温情。
沈砚敬她爱她,知她喜静,便为她挡去许多不必要的社交应酬。他只在她需要时,以专业的眼光提出建议,从不干涉她的创作。李玥也支持丈夫的学业,将府中事务打理得井井有条,让他无后顾之忧。
一次,沈砚与几位至交好友(皆是真正的文人雅士,非趋炎附势之徒)在家中小聚,品鉴一副新得的古画。李玥命人送上茶点后,便欲回避。一位友人无意中看到画案上一幅李玥尚未完成的《秋菊图》,菊瓣丝缕分明,形态生动自然,设色清雅脱俗,不禁脱口称赞:“好画!笔精墨妙,意趣高远,不知出自哪位大家之手?”
沈砚眼中含笑,看向帘后微微讶异的李玥,坦然道:“内子闲暇戏笔,让诸位见笑了。”
众人皆惊,继而由衷赞叹。自此,二公主李玥的画作悄然在真正的文人雅士中小范围流传开来,获得极高评价,却鲜有人能得一见。李玥对此只是淡淡一笑,从不以此自矜。于她而言,作画是悦己之事,是表达内心世界的方式,而非求取声名的工具。
她偶尔会入宫给梅太妃请安,陪母亲说话,神态一如既往的宁静满足。梅太妃看着女儿眼中沉淀的幸福与安然,心中最后一丝牵挂也放下了。
李玥的人生,就像她最擅长的工笔花鸟,没有泼墨山水的磅礴气势,却于细微处见真章,每一笔都勾勒得认真而从容,最终呈现出一种和谐、精致、充满生趣的美好。她找到了最适合自己的生活方式,在墨韵书香之中,守护着内心的宁静与丰盈,这于她而言,便是最大的圆满。在元熙朝的宏大叙事里,她或许不是最耀眼的主角,却是不可或缺的一抹淡雅底色,诠释着另一种形式的皇家气度与人生智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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