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个,学长……你好,能不能帮我找一本书……”
细得像蚊子哼的声音突然钻进来,把正和陈佳佳偷偷闲聊的李云辉吓了一跳。
他握着手机的手一僵,赶紧把耳机线往兜里塞,抬头就看见个穿校服裙的女生,正攥着书包带,脑袋低得快埋进领口。
“那个同学,你说什么?我没听清。”李云辉把手机往柜台抽屉里一塞,探了探身。
女生憋了半秒,突然把音量拔高了点,脸颊都红了:“我说,学长能不能帮我找一本书!”
“哦哦哦好好好,知道了知道了——对了纠正一下,我也是17届的,别叫学长啦。”李云辉挠了挠头,“你要找什么书?”
“《the Lonely city》。”女生的声音又轻了回去。
李云辉眨了眨眼:“说华语哈,我英语不太灵光。”
“是《孤独的城市》,作者是奥利维娅·莱恩。”女生飞快地补了中文书名,指尖都在书包带上绞紧了。
“嗨,早说啊。”李云辉一抬手,从刚堆在柜台角的返还的书里,把最上面那本抽了出来——深蓝色的封面正好印着“孤独的城市”几个字,“喏,给你,刚有人还回来的。”
女生接过书,指尖碰着书页时还顿了顿,小声说了句“谢谢”,就抱着书快步往阅览区走了,裙摆扫过地板,带起一点轻得几乎听不见的风。
女生刚抱着书拐进阅览区,一个头发翘得像蒲公英的男生就晃了进来。
他往柜台上一趴,胳膊支着下巴,直勾勾盯着李云辉,连眼都不眨一下。
图书馆的白灯照在他“飘逸”的发梢上,衬得这沉默更显眼了。
李云辉被他盯得浑身不自在,捏着笔在值班本上乱涂了两笔,又抬头对上那双眼,就这么干瞪眼耗了四五分钟。
终于,李云辉忍不住先开了口:“不是bro,来都来了,不借本看看?”
男生眼皮都没动:“不看。”
“那你来干嘛?替我值班?”
“不要。”
李云辉被这单字回复噎得挠了挠头:“不是,老王,你到底想干嘛啊?”
男生这才磨磨蹭蹭吐出一句:“借我点钱?”
李云辉沉默了半秒,嘴角抽了抽:“想什么呢,你找我借钱,还不如去找老班……”
这话一出口,两人都僵住了。
连空气都像冻住了,只剩头顶的灯嗡嗡轻响,活像有片乌鸦“呱呱”地从两人头顶飘过去。
“我擦了,我都忘了——你比我还穷……算了,我找老肖去了。”老王扒着柜台边直起身,晃着“飘逸”的头发转身就溜,鞋跟磕着地板的声音没两秒就消失在走廊里。
“……”李云辉盯着他的背影,腮帮子偷偷鼓了鼓,在心里碎碎念:“谁穷了啊……我有我对象‘养’着呢,我可是吃软饭的男人!”这话没好意思说出口,只在舌尖打了个转,又咽了回去。
图书馆很快恢复了安静,连空气都软下来。
晚风裹着点凉,顺着大门缝钻进来,轻轻碰了碰门楣上挂着的风铃,“叮铃”一声轻响。
……
回到宿舍的李云辉把手机往桌子上一甩,整个人瘫进椅子里,胳膊搭在桌沿还在晃。
对面床的叶左杰刚放下手机,盯着他看了两秒,突然抬手推了推不存在的眼镜。
“今天制图课,老师放话了:以后她的课,你不用去了,天天请假跟打卡似的。”
李云辉一听来了劲,坐直身子翻了个白眼:“什么沟槽的,搞得林北稀罕她那课一样,典型的势利眼。”
叶左杰皱了皱眉:“可制图课是咱们模具专业最核心的课啊,你不去……挂科了怎么办?”
李云辉“噌”地起身,拍了拍叶左杰的肩膀,笑得特欠揍:“这不是有你嘛,叶大学霸!到时候笔记借我抄,作业借我参考,包在你身上啦!”
叶左杰看着他没个正形的样,无奈地叹了口气,又抓起了手机。
反正这货每次都这样,嘴上说着不在乎,最后还是得靠他的笔记救命。
初中的时候也是,那时候他们俩是同桌,李云辉上数学课经常睡着。
每次得拜托他这个同桌,要么是桌下踹一脚把他叫醒,要么是把写满公式的笔记往他那边推半寸,连老师点名提问,都得偷偷在草稿纸上写好答案递过去。
你说为什么成绩好,还来读中专……大概可能是自己的选择吧。
就像叶左杰,明明能稳进重点高中,却抱着本《机械制图》坐在技校教室最后排,连任课老师路过他桌前,都要叹声“可惜”。
李云辉成绩也不差,中考全县四百多人他第72名。
至于他为什么选技校,第一章也解释了,他原本想报的是这所技校的动漫班来的。
早早就攒了半本角色草稿,连动漫班的手绘课表都偷偷抄在了笔记本里,就盼着能摸数位板、画分镜。
只因为动漫班的耗材费比普通专业高了一截,他只能无奈的划了动漫专业,填上模具专业。
……
早晨
宿舍外面的街道率先醒了。
炸油条的“滋啦”声裹着豆浆的热气飘上来,卖包子的吆喝撞在巷口的墙面上,又弹回湿漉漉的石板路。
蕉城技校扎在市区最热闹的老街区里,宿舍楼下就是交错的小街小巷。
青石板铺的巷弄拐个弯是卖酱香饼的推车,红砖墙的窄街尽头支着修鞋的摊子,连风里都裹着葱油和糖糕的甜香。
他们的宿舍恰好卡在东、南校区的临界线上,阳台往左能看见东校区的实训楼,往右就是南校区的篮球场。
两个校区中间还藏着条仅容两人并肩走的小巷子,青瓦墙皮剥着旧痕,石板缝里长着嫩草,一路弯弯曲曲地通到隔壁职高的后墙,美缝下课时间,偶尔能听见那边传来的课间嬉闹声。
李云辉的眼睫颤了颤,才慢悠悠掀开眼皮。
宿舍窗帘没拉严,晨光顺着缝隙漏进来,在枕头上划了道浅金的线。
他撑着床垫坐起来,发梢还翘着乱蓬蓬的弧度,指尖挠了挠后脑勺,盯着墙面上的贴画发了会儿呆,外面巷子里的吆喝声、车铃声裹着风钻进来,把清晨的懒意揉得软乎乎的。
也不知愣了多久,他才像突然回神似的,手往枕头底下一摸,摸出那只裹着硅胶壳的手机。
屏幕按亮时晃了下眼,他先眯着看了看时间。
【2018.3.15 6:45】
指尖划开屏幕,他先点进绿泡泡——他们的电话向来是连整夜的,就怕睡着时错过对方的动静。
刚打开通话界面,他先松了口气:还好系统没自动挂断。
紧接着,那头就传来陈佳佳轻软的梦呓:“云宝,我们要几千生几千世都在一起……”
李云辉的指尖顿在屏幕上,嘴角先弯了起来,眼里漫开点温温的笑:原来是他家宝宝说梦话呢,连睡着都要把“在一起”挂在嘴边。
他撑着上铺的栏杆,膝盖先慢慢往下挪,脚尖虚虚点着梯子的横档。
下铺的叶左杰还埋在被子里,呼吸声轻得像羽毛,李云辉连动作都放得极缓,指尖抓着栏杆的力道都收着,生怕床板发出半分吱呀声。
踩稳地面时,他先往叶左杰的方向瞥了眼,见对方没动静,才轻手轻脚地走到衣柜前。
柜门只拉开一条缝,他从里面摸出叠得整整齐齐的浅灰卫衣,又退到阳台的阴影里,动作轻得像猫似的换衣服。
睡衣的布料蹭过皮肤时没发出声响,卫衣的拉链被他一点点往上拉,金属齿的摩擦声都压在了喉咙里。
收拾好自己,他靠在阳台门旁放空,忽然皱了皱眉:这学期开学才半个月,往常最爱凑过来找事的郑国帆几人,居然一次都没缠过他。
连嘴最碎的郑临,见了他都绕着走,别说言语辱骂,连个多余的眼神都没给过。
“难不成之前真有什么‘降智光环’罩着他们?”李云辉摸着下巴嘀咕,指尖无意识地划着阳台的瓷砖
这反差也太离谱了,就像那群人突然集体忘了找他麻烦这回事似的。
……
“亲,你,这是洗白?”
“没有啊,我突然想起来,他们也没那么过分啦。”
“亲……,所以说你强行套光环对他们很不友好。”
“本来打算搞个小矛盾的……一不小心过头了。”“没事,我到时候改改!”
“改个屁屁哦,你都发了,都十几万人看了。”
……
李云辉刚用冷水扑完脸,水珠还挂在下巴尖上,走廊里就飘来郑南的声音,带着点刚睡醒的懒腔,不像以前那样夹着刺。
“哟,云辉,今天这么早啊,哈~”郑南靠在宿舍门框上,嘴角松松地勾着,手里还捏着没拆封的牙刷,语气自然得像在跟熟络的朋友搭话。
李云辉擦脸的动作顿了顿,指尖攥了攥毛巾才转过身,扯出个有点僵的笑:“嗯,是啊,哈哈……哈哈”——尾音都带着点没处放的尴尬。
实在太不习惯了。
上半年的时候,郑南和郑国帆他们四个,见了他要么绕着骂,要么故意撞他的桌子,那眼神像恨不得把他按进墙里。
现在倒好,连说话的调子都软了,和和气气的,让他站在原地都不知道该怎么接话。
其实元旦之后郑南就找他道过歉了,说是之前脑子犯浑,之后每天撞见都会打声招呼,但李云辉每次听见这声“云辉”,还是会条件反射地绷紧后背
就像突然把有魔丸的兄弟换成了有大欧派的女友,舒服是舒服,可那股错位的别扭,总绕在心里散不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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