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书记愣了一下，看着陆北辰，心里打了个突。
这小子，难道真有门路能打通公社的关系？
他想起之前郑主任亲自过问沤肥法功劳归属的事，态度立刻谨慎起来。
“只要公社那边放行，符合政策，大队当然没问题！”李书记立刻表态。
“好。”陆北辰站起身，“那麻烦李叔，等我消息。”
说完，他朝李书记微微颔首，转身利落地离开了大队部。
李书记看着他的背影，心里暗暗咂舌。
这小子，平时不声不响，关键时刻，这气势和做派，可真不像个普通知青。
陆北辰离开大队部后，并没有去公社，而是直接回了家。
苏念卿心里七上八下，看他这样，更是疑惑。
第二天晌午过后，陆北辰随意地对苏念卿说：“我出去一趟，晚饭前回来。”
他没说去哪，苏念卿也没问。
陆北辰骑着的自行车，去了县城。
他没有去革委会大院，而是将车停在了一条僻静的巷子口，走进了一家不起眼的、挂着“人民邮电”牌子的小邮电所。
只有一个中年工作人员趴在柜台后打盹。
陆北辰敲了敲柜台玻璃。
工作人员抬起惺忪睡眼，打了个哈欠：“寄信还是汇款？”
“同志，打长途电话，到省城。”陆北辰声音平静。
工作人员上下打量了他一下，这年头打长途电话可是稀罕事，尤其是打到省城。
他指了指里面用木板隔出的小间：“最里面那间，按时间计费，每分钟三毛五，押金两块钱。”
陆北辰交了押金，走进狭窄憋闷的电话间，关上门，隔绝了外面的声音。
他没有立刻拨号，而是静静站了片刻，然后，他深吸一口气，拿起话筒，熟练地拨出了一串号码。
响了五六声后，电话被接起，那边传来一个略显苍老但中气十足的声音。
陆北辰对着话筒，声音低沉，没有任何寒暄：“是我，北辰。”
电话那头骤然沉默，死一般的寂静持续了足足五秒，随即那个沉稳的声音变了调，带着难以抑制的激动：“北辰？！真是你？你……你现在在哪儿？你还好吗？！”
“我很好。”陆北辰的语气没有任何起伏，直接切入正题，“长话短说，有件事，需要您帮个忙，不违反原则。”
“……你说。”对面的声音迅速恢复了冷静。
“我县公社文教办，有个姓王的干事，可能在故意阻挠一个符合条件的高考青年报名。她叫苏念卿，柳林村知青，劳动表现突出，去年增产的沤肥法，她是主要提出者和实践者。”
“现在被人以莫须有的‘思想问题’和‘身体原因’卡着材料。我希望，能有人按规章办事，公正处理。”
电话那头再次沉默，随即说道：“我知道了。我会过问一下。”
“谢谢。”陆北辰顿了顿，补充道，“不要提我。”
“……我明白。”电话那头的声音也低沉下去，带着复杂的情绪，“你……自己在那边，万事小心，保重身体。”
陆北辰干脆利落地挂了电话。
他站在原地，听着听筒里传来的忙音，又静立了两秒，才轻轻将听筒放回原位。
他脸上依旧没什么表情，只是眼底深处，有一丝极淡的波澜掠过，旋即恢复平静。
他推门而出，骑上那辆破旧的自行车，迅速消失在巷口。
整个过程不到十分钟，干脆利落，没有引起任何人的注意。
两天后的下午，那个曾经对苏念卿百般刁难的王干事，满头大汗地骑着自行车来到柳林村大队部，脸上堆着殷勤的笑，亲自将盖好公社公章的报名表送到了李书记手上。
“李书记！误会！天大的误会！苏念卿同志的材料我们公社领导高度重视，重新审核了，完全符合报考条件！是我们之前工作不够深入，不够细致，差点耽误了好苗子！您可一定要向苏念卿同志转达我们的歉意！”
李书记接过报名表，看着上面鲜红的公章，心里对陆北辰的评价又高了一层。
这小子，手段通天啊！
当陆北辰将这份盖齐所有公章的报名表轻轻放在苏念卿面前时，苏念卿正在演算一道物理题，笔尖顿住，她抬起头，看着那张表格，眼睛猛地睁大，几乎不敢相信。
“这……北辰，你是怎么做到的？”
她拿起表格反复确认那枚鲜红的印章。
陆北辰只是微微扯了下嘴角，抬手，用指腹轻轻擦过她因熬夜而有些青黑的眼底，动作带着不容错辨的怜惜。
“说了，交给我。现在，能把心放回肚子里，好好看书了吗？”
苏念卿看着他平静无波的脸，巨大的惊喜过后，是更深的好奇与探究。
她发现，自己对这个与她同床共枕的男人，了解地还远远不够。
几天后，苏念卿按约定去县卫生院复诊拿药。
身体在叶清音医生的调理和陆北辰想方设法弄来的营养品滋补下，渐渐有了起色，但长期的亏空不是一时半会儿能补回来的，脸色依旧带着病态的苍白。
她在充斥着消毒水气味的走廊里等待着，无意间一瞥，看到副院长钱胜利和那个总是跟在他屁股后面的心腹刘医生，两人鬼鬼祟祟地躲在楼梯拐角的阴影里，低声交谈着。
她本能地放轻了脚步。
“……叶清音……下次手术……就让她上……器械那边……安排好了……到时候……让她背锅……肯定跑不了……”
断断续续的词语飘进苏念卿的耳朵。
叶清音？背锅？器械？
她猛然想起，前世似乎隐约听说过，县卫生院确实出了一起医疗事故，一个从大城市调来的女医生在手术中因为“器械突然故障”导致病人出现严重并发症，后来被挖出“家庭背景复杂”，定性为“潜伏的特务分子”，被公开批斗，下场极其凄惨……那个女医生，好像……就是姓叶！
难道就是叶清音医生？
钱胜利和刘医生很快分开，各自若无其事地走开了。
苏念卿僵在原地，心乱如麻，后背惊出一层冷汗。
她自己刚刚摆脱报名的危机，高考在即，前途未卜，实在不应该再卷入任何是非，尤其是这种涉及“特务”字眼、动辄能要人命的可怕漩涡里。
但是……想到叶医生对自己的悉心诊治……
她做不到见死不救！
复诊时，叶清音仔细检查完她的情况，低头写着病历，柔声嘱咐：“恢复得不错，但底子还是虚，营养一定要跟上，不能太劳累，尤其是不能熬夜……”
她趁着叶清音低头写病历的间隙，用极低的声音快速说：“叶医生，您下次做手术的时候，不管多信任助手和护士，一定要亲自、反复检查一遍所有器械。”
叶清音正在写字的手猛地一顿，讶异地抬起头看向苏念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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