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收刚过，一个爆炸性的消息传遍了柳林村：要恢复高考了！村里分到两个推荐报考的名额！
整个村子都沸腾了。
知青点里更是人人心里都燃起了一团火。
苏念卿听到消息时，正在灶台边和陆北辰一起吃饭，她的手一颤，筷子差点掉在地上。
抬头看向陆北辰，两人眼中都看到了彼此压抑的激动。
果然，没两天，大队部的初步推荐名单贴出来了。
林晓雪的名字赫然排在第一位，理由是她“劳动积极，思想进步，根正苗红”。
而苏念卿，虽然劳动表现突出，分家后口碑也扭转不少，但名字却挂在末梢，似有似无。
这天下了工，苏念卿鼓起勇气找到大队书记。
他看了看苏念卿，叹了口气：
“念卿同志，你的表现，大伙儿都看在眼里。但是……有人反映，你和家庭划清界限的手段过于激烈，影响不好，而且，你爱人陆北辰的家庭成分……你是知道的，这推荐上大学，政治审查是第一关。”
苏念卿的心猛地一沉。
晚上，陆北辰下工回来，脸色比平时更冷峻几分。
他对苏念卿说：“念卿，别想名额的事了。李书记今天找我谈过话，明确说了，因为我‘黑五类’的出身，我本人，绝无被推荐的可能。”
话音刚落，院子外就传来孙秀珠故意拔高的声音：
“晓雪姐，恭喜你啊！我就说这名额肯定是你的！有些人啊，就是痴心妄想，也不看看自己嫁了个什么人，还想上大学？别连累别人就不错了！”
林晓雪轻柔却带着得意的话音随之响起：
“秀珠，别这么说。我们都是响应号召来的知青，机会要公平竞争。不过，组织上考虑得更全面，成分问题是大问题，可不能马虎。”
字字如刀，扎在苏念卿心上。
院内的气氛压抑得让人喘不过气。
苏念卿看着陆北辰紧抿的唇角和眼底深藏的黯然，一股巨大的委屈和不甘涌上心头。
她不仅是为了自己，更是为了他！他那么聪明，那么优秀！
她猛地抓住陆北辰的手，眼圈泛红，却异常坚定：“北辰，如果你不能考，那我大不了也不考了！”
“胡闹！”
陆北辰第一次用如此严厉的语气打断她，他反手握住她的手腕，力道很大，“苏念卿，这是改变命运的机会！你不能为了我犯傻！”
“我不是犯傻！”
苏念卿倔强地仰着头，“没有你，我一个人去上大学有什么意思？他们今天能用你的成分拿捏我，明天就能用这个拿捏你一辈子！我们不能再被他们这样欺负！”
陆北辰他何尝不恨，不憋屈？但他更清楚，这个机会对苏念卿有多重要。
他深吸一口气，用力将苏念卿拉进怀里，紧紧抱住。
“别怕，”
他在她耳边低语，“他们想用这个卡我们，没那么容易。你听着，这个名额，你必须去争！光明正大地去争！”
苏念卿在他怀里抬起头，泪眼模糊：“可是……”
“没有可是。”
陆北辰松开她，双手捧住她的脸，目光灼灼地盯着她的眼睛，“我成分不好，是我的问题，不能连累你。你符合条件，就该你去。他们越是这样，你越要考上去，考得比谁都好！只有这样，我们才能真正挺直腰杆！”
“至于我……总有别的路。但你的路，绝不能断在这里。听话，去准备，我去帮你找复习资料。”
她重重点头，哽咽着：“好，我听你的！我们一起想办法！”
决定既下，两人立刻行动起来。
陆北辰的关系网远比苏念卿想的深。
他连夜去了邻村，找到下放劳改、住在牛棚的原大学教授牛棚。
当晚他就带回了一沓密密麻麻，无比珍贵的手抄复习资料。
“给，抓紧看。”
陆北辰把资料塞给苏念卿。
从此，每天下工后，陆家那小土房的窗户总是村里熄得最晚的。
一盏昏黄的煤油灯，两张凑在一起的板凳，就是他们的战场。
苏念卿文科好，但数理化底子薄。
陆北辰就负责这一块。
“这道题，换个思路。”
陆北辰用铅笔在草纸上划拉着，“你看，受力分析这里，不能只看表面……”
他讲解的方法往往比资料上更简洁透彻，苏念卿常听得眼前一亮。
“北辰，你怎么懂这么多？比知青点那些高中毕业生还厉害！”
苏念卿忍不住惊叹。
陆北辰笔尖一顿，灯光在他深邃的眼底投下阴影：“以前……家里请过老师。”
他不再多说，敲敲桌子，“专心，继续。”
苏念卿咽下疑问，重新埋首题海。
她知道，他把他无法实现的梦想，都寄托在了她身上。
这晚，两人又学习到深夜。
苏念卿遇到一道物理难题，绞尽脑汁也解不出，急得额头冒汗。
陆北辰放下手里的柴刀，凑过来看题。
他的气息忽然靠近，带着皂角和汗水的干净味道，苏念卿的心跳漏了一拍。
“这里的辅助线应该这么画。”
他边说边接过她手里的铅笔，倾身过来，温热的身躯自然地贴近她的后背，一只手臂绕过她，在草纸上利落地划下一道线。
陆北辰讲完，并未立刻退开，他侧过头，目光从草纸移到她近在咫尺的脸上。
灯光下，她微微泛红的耳垂和轻轻颤动的睫毛格外清晰。
他喉结不着痕迹地滚动了一下，原本清朗的嗓音压低，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沙哑，擦过她的耳畔：“懂了么？”
苏念卿脸颊不受控制地升温。
她没好意思抬头看他灼人的目光，只是盯着纸上那道新划的线，轻轻“嗯”了一声，声音比平时软糯几分。
察觉到她的羞赧，陆北辰眼底掠过一丝极淡的笑意。
他直起身，收回了手臂，那股令人心悸的压迫感随之稍退，但空气中依旧弥漫着一种无声的亲昵。
他屈起手指，用指节不轻不重地敲了敲桌面，语气恢复了平时的沉稳：“专心，把这道题重新算一遍。”
苏念卿压下心头翻涌的涟漪，重新握紧了笔，用力点了点头：“好。”
他们都没注意到，窗外，一双嫉妒得发狂的眼睛正死死盯着这亲密的一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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