起初，只是在妇女们扎堆纳鞋底、洗衣服时，孙秀珠和她的几个姐妹状似无意地提起：
“诶，你们说，那陈建国以前对苏念卿也挺上心的，怎么说翻脸就翻脸，还要放火烧死她？这里头没点别的事，我都不信！”
“就是，恨到要杀人，这得是多大仇？除非是被人戴了绿帽子，或者骗财骗色了！”
“啧啧，陆北辰也是可怜，说不定娶了个破鞋还当宝贝供着……”
这些充满恶意的猜测和推论，迅速引导了整个村庄的舆论。
谣言在传播中不断进化，变得越来越不堪：
“听说了吗？苏念卿跟陈建国定亲前就睡过了！”
“何止啊！听说她还偷偷打过胎呢！”
“陈建国就是因为发现了她跟陆北辰早就勾搭上了，才气不过去放火的！”
“不然陈建国能那么恨她？肯定是她做了什么见不得人的事，被陈建国抓住了把柄！”
“啧啧，看着挺正经一姑娘，没想到这么水性杨花！肯定是看陆北辰更有钱有本事，就踹了陈建国，还倒打一耙！”
“陆北辰那彩礼钱，说不定就是苏念卿从陈建国那里骗来的，拿来充门面的！”
“搞不好嫁过去的时候就不是黄花闺女了！陆北辰这是捡了只破鞋还当宝呢！”
“这种破鞋，还敢出来教扫盲班？别把咱们村的孩子都教坏了！”
……
这些谣言经过孙秀珠和她几个好姐妹的添油加醋，变得越来越不堪入耳。
之前跟苏念卿交好的几个村妇和女知青，现在见到她都像躲瘟疫一样绕着走，眼神里充满了鄙夷。
就连扫盲班那些曾对她满怀感激的妇女，此刻看她的眼神也充满了复杂的情绪，有怀疑，有鄙夷，甚至还有几分落井下石的快意。
冲突开始从言语升级为行动。
苏念卿一开始并没在意，直到她出门去挑水，井边原本聚在那里说笑的几个妇人立刻噤声，对着她窸窸窣窣地议论，声音不大，却足够刺耳：
“就是她，看着人模人样的，背地里那么脏……”
“瞧那身段，一看就不是安分的……”
“脸皮真厚，还好意思出来见人。”
“呸！不要脸！”
一个不懂事的顽童跑过，或许是听多了家里大人的议论，学着大人的腔调，朝她扔了一块小土块，尖声叫道：“破鞋！烂货！”
孩子的母亲慌忙从屋里冲出来，一把将孩子拽到身后，像防贼一样狠狠剜了苏念卿一眼，嘴里不干不净地骂着：“小兔崽子，乱跑什么！也不怕沾上脏病！”
苏念卿死死咬着下唇，指甲深深掐进掌心，才能勉强维持着表面的镇定。
她加快脚步，只想逃离这令人窒息的环境。
然而，无论她走到哪里，那种如影随形的指点、鄙夷的目光和突如其来的恶意都让她窒息。
她感觉自己仿佛赤身裸体地站在冰天雪地里，承受着所有人的审判和凌迟。
而躲在暗处的林晓雪，听着孙秀珠汇报的“战果”，再看着苏念卿孤立无援的处境，嘴角终于勾起了一抹满意的笑容。
她要的，就是让苏念卿身败名裂，在柳林村无立足之地。
到那时，看陆北辰还能不能把她当成宝！
对苏念卿而言，更糟糕的还在后面。
苏念卿被叫到村支部那间略显简陋的办公室时，心里已经做好了准备。
但当真正听到村长李卫东和妇女主任王春花那欲言又止的复杂深情时，她的心还是像被浸入了冰水里。
“念卿丫头啊，”李卫东叹了口气，粗糙的手指敲打着桌面，眉头紧锁，“村里最近……关于你和陈建国之前那些事的传言，闹得沸沸扬扬，你应该也听到了吧？”
苏念卿挺直了脊背，放在膝盖上的手悄然握紧：“村长，王主任，那些都是毫无根据的谣言！是恶意的污蔑！”
“我苏念卿做事向来问心无愧，绝没有他们说的那些龌龊事！”
李卫东摆了摆手，脸上是显而易见的疲惫和为难：“我知道，我知道你不是那样的孩子。但是……念卿啊，这话现在传得实在太难听了，影响非常坏！公社妇联和宣传口的同志都听到了风声，专门来过问，要求我们务必严肃处理，消除不良影响。”
王春花接过话头，语气带着同情，但更多的是公事公办的无奈：“念卿，组织上综合考虑，决定你暂时先停下扫盲班的教学工作，还有之前协助周工做的那些技术记录，也先放一放。这是为了……嗯，为了保护你，也让调查能够顺利进行。”
“停下工作？”苏念卿猛地抬起头，眼圈瞬间就红了，“村长，王主任！就凭几句空穴来风的谣言，就要停我的工作？我苏念卿自问对得起集体，对得起良心！”
她的胸口剧烈起伏：“我和陈建国早就解除了婚约，是他品行不端、违法乱纪！这是证据确凿的！”
“他现在坐牢，是因为他虚报工分、倒卖粮票、甚至丧心病狂到纵火杀人！这些都有公安的判决书！怎么能把他自己犯罪的原因，扭曲成是因为我苏念卿个人作风有问题？这根本就是颠倒黑白，是非不分！”
妇女主任看着她激动的样子，有些不忍：“念卿，我们也知道你不是那样的孩子，只是现在这话传得有鼻子有眼的，影响实在太坏了……”
“主任，正是因为影响坏，才更不能让造谣的人得逞！”苏念卿打断她。
她看向李卫东，还想要据理力争一下：“村长，您是了解前因后果的！如果我真像谣言说的那样，和陈建国有什么不清不楚，我为什么要举报他？我把自己摘干净都来不及，怎么会主动跳出来指证他，把自己推到风口浪尖上？这逻辑根本说不通！”
李卫东看着她因激动而泛红的脸颊和那双清澈却充满不甘的眼睛，心里跟明镜似的。
他何尝不知道这姑娘大概率是冤枉的？何尝不欣赏她的能力和韧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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