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念卿丫头,感觉好些了吗?”
李卫东清了清嗓子,语气带着关切,他手里拿着一张盖了红戳的公文纸,“跟你说个事,让你也宽宽心。陈建国和刘老歪那两个畜生纵火的事,公安那边已经判下来了!”
“证据确凿,加上陈建国之前虚报工分、倒卖粮票、屡教不改的老底,这次数罪并罚,重判了二十五年!刘老歪作为从犯,也判了十年!俩人都已经被押送去北边的农场劳改了,不会再轻易出来祸害人了!”
他说着,将那张判决书递到床边,“这是判决书的抄送件,你看看。”
苏念卿伸手接过那张薄薄的纸,目光在上面停留了片刻,然后便将纸张随意放在了枕边,重新靠回枕头上,闭上了眼睛,只淡淡地说了一句:“知道了,谢谢村长和公社领导主持公道。”
她的反应平静得有些出乎意料,好似这件事与她并无太大关系。
李卫东和公社干事对视一眼,又安慰了几句,便离开了。
陆北辰站在原地,看着苏念卿重新闭上的眼睛和那副不愿多谈的模样,嘴唇动了动,最终也只是沉默地转身,跟着走了出去。
接下来的几天,苏念卿一直在卫生所休养。
陆北辰最初几乎是寸步不离地守着她,试图亲力亲为地照顾。
但苏念卿的反应始终是冷漠的,带着排斥的。
他递过来的水,她会自己接过碗;他想扶她,她会僵硬地避开他的手;他跟她说话,她要么不回应,要么只用最简短的“嗯”、“不用”来回答。
她的眼神里,没有了往日的灵动,只剩下了疏离。
这种无声的拒绝,比任何争吵都更让陆北辰感到无力。
他清晰地感受到,两人之间那本就脆弱的关系,正在被她以一种决绝的态度,一点点斩断。
他没办法了,只能去拜托了村里心地善良的孙奶奶,请她白天帮忙照顾一下,送些饭菜。
孙奶奶自然是满口答应,看着陆北辰那憔悴的样子和背上的伤,心疼地直叹气:“造孽啊!北辰你放心,念卿丫头交给我。你也顾着点自己的身子!”
于是,每天孙奶奶都会提着沉甸甸的竹篮子,迈着小脚来到卫生所。
她一边将还温乎的饭菜一样样摆在苏念卿床头的矮柜上,一边就打开了话匣子。
“念卿丫头,快,趁热把这碗汤喝了。”
孙奶奶小心翼翼地捧出一个粗陶碗,里面是金黄油亮的鸡汤,上面厚厚的一层油,几块扎实的鸡肉沉在碗底,香气顿时弥漫开来。
苏念卿看着这碗奢侈的鸡汤,有些迟疑。
孙奶奶像是看穿了她的心思,压低了声音:
“傻孩子,别愣着了,这可是北辰那孩子给你弄来的补身子的!你当这鸡是哪儿来的?是他把自己那支宝贝得跟什么似的钢笔,跟邻村王老五家换的!”
奶奶伸出布满老茧的手,比划着:
“就是那支总别在他上衣口袋里的、亮晶晶的钢笔!我听说啊,人家王老五一开始还不乐意,是北辰小子磨了老半天,说家里病人急需要补元气……为了你,他是什么都舍得!”
“唉,你是没看见那天晚上,可吓死奶奶了!火那么大,北辰那孩子,眼睛都红了,谁拦都不听,就那么不要命地往里冲啊!拉都拉不住!”
“后来啊,也是他,一个人跑去把那两个天杀的王八蛋给揪了出来!直接把陈建国和刘老歪的腿都给打断了!像个煞神似的拖回村里……虽然狠了点,但也是他们活该!真是给你出气了!”
孙奶奶拍着苏念卿的手背,语重心长。
“念卿丫头,奶奶是过来人,看得出北辰那孩子,是真把你放在心尖尖上疼啊!这年头,能找到个为了你连命都不要的男人,不容易!夫妻之间,哪有隔夜仇?有什么误会,说开了就好……”
苏念卿默默地听着,小口喝着鸡汤,热气氤氲中,看不清她脸上的表情。
第二天,孙奶奶又摸出两个煮熟的鸡蛋,塞到她手里:
“还有这鸡蛋,你也得吃了。家家户户一只母鸡下的蛋,都是指着换油盐的。北辰是挨家挨户去问,这家凑一个,那家匀一个,也不知道他许了人家什么,是答应帮人修补家伙什还是顶工分……他那人你也知道,话少,就闷着头去做。”
她叹了口气,目光落在苏念卿依旧没什么表情的脸上:
“他自己背上那伤,你是没看见,皮肉都翻着,昨儿换药的时候,我看着都心惊!医生让他卧床休息,他倒好,天天不是为你张罗吃的,就是在门口守着,那脸色,比你这躺着的还难看!”
“我让他也喝口汤,他说不碍事,都留给你。”
孙奶奶观察着她的神色,语重心长地最后说道:
“念卿丫头,奶奶活了这么大岁数,一个人是不是把另一个人放在心尖上疼,一眼就能看出来。北辰这孩子,他不会说那些个漂亮话,可他这实心眼的笨法子,比什么话都真啊!”
“这年头,谁家不过年不过节的杀鸡?谁家鸡蛋不留着换钱?他能为你做到这个份上,连自己的身体都顾不上……这份心,你可不能装作看不见啊。”
老太太拍着苏念卿的手背,声音温和却有力:“天大的误会,说开了不就完了?别跟自己个儿的身子过不去,也别寒了那颗真把你当命护着的心。”
她知道,他为了救她,竟然如此不顾性命。
她也知道,他为了替她报仇,用了如此狠厉决绝的手段。
村民们私下里的议论,也或多或少传到了她的耳朵里。
“我的老天爷,陆北辰平时看着闷不吭声,下手可真狠!”
“狠?那是陈建国他们该!敢放火杀人,没当场打死算便宜他们了!”
“不过话说回来,陆北辰对苏念卿真是没得说,为了她,命都能豁出去,名声也不在乎了……”
“是啊,以前觉得他成分不好,冷冰冰的,没想到是个这么疼媳妇的……”
“苏念卿真是好福气啊,经过这一遭,谁还敢欺负她?陆北辰第一个不答应!”
她内心不触动是假的。
震撼吗?是的。
她从未想过,有人会为了她做到如此地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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