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晓雪微微一笑，既不承认也不否认，只是叹了口气，说道：
“我也是听说。就前两天，不是有人看见苏念卿同志跟陆同志一起进山砍柴吗？结果呢，差点从一个陡坡上滑下来！幸好陆同志反应快，一把就给拽住了，不然可真不敢想！”
她放下手中的绣活，脸上露出后怕和担忧：
“这得多吓人啊！你说这身边要是总有个需要时刻盯着、怕她磕着碰着、一不小心就出状况的人，得多累心啊？白天干活就够辛苦的了，回家还得悬着心。”
她目光扫过在场倾听的女知青：
“所以我说，找对象，还是得找个稳重踏实的，知冷知热，能互相分担的，而不是找个还需要自己时时照顾、处处操心的小妹妹。你们说，是不是这个理儿？”
她这话没指名道姓，但在场的人都心知肚明她在影射谁。
字里行间，无一不在暗示苏念卿毛手毛脚、不够稳重，配不上成熟稳重的陆北辰，只会给他增添负担和麻烦，绝非良配。
这话很快添油加醋地传到了苏念卿耳中。
当苏念卿听到隔壁妇人带着八卦转述的林晓雪那番“高论”，气得差点把水瓢捏碎！牙根痒痒。
可她偏偏无法反驳！
难道要她跑去跟所有人解释，那一摔是她故意的？那只会让她显得更可笑，更不堪。
这种憋屈的感觉，让她胸口发闷，整整一天都食欲不振。
经历了山坡“意外”后，陆北辰那昙花一现的紧张和迅速恢复的冷漠，让苏念卿感到了前所未有的挫败和疲惫。
她像是一个在迷宫里转了无数个圈的人，每次以为看到了出口的光亮，走近却发现又是一堵墙。
既然各种迂回的试探都失效了，她决定不再兜圈子。
她要知道，在他陆北辰未来的蓝图里，她苏念卿，究竟是以什么样的身份存在。
这天晚上，陆北辰依旧坐在桌边，专注地看书。
苏念卿坐在他对面，手里也拿着一本书，却一个字也看不进去。
她深吸了一口气，又缓缓吐出，仿佛下了很大的决心。
她轻轻合上手中的书，放在桌子上，发出轻微的“啪”声。
陆北辰从书页中抬起眼，看向她。
苏念卿迎上他的目光，灯火在她眼中跳跃。
她轻声开口，声音在寂静的夜里显得格外清晰：
“北辰，我有个问题……在心里憋了很久了。想问问你。”
陆北辰没说话，只是用眼神示意她在听。
苏念卿舔了舔有些发干的嘴唇，继续道：
“我在想……如果没有当初我落水你恰巧救我那场意外，如果后面也没有那些逼得我们不得不绑在一起的流言蜚语，更没有那个婚约……”
她说到这里，乌黑的眼睫轻轻颤动。
“在你原本的计划里，在你对自己未来的设想中……完全抛开所有这些外界因素，仅仅是你陆北辰个人的意愿……”
她终于问出了那个压在心底许久的问题，声音带着一丝自嘲，“你会……考虑找一个像我这样的姑娘……在一起吗？”
她怕他误解，或者刻意回避，又急忙补充解释，语气里的自嘲意味更浓。
“我的意思是，就是像我这样，家庭再普通不过，父母都是面朝黄土背朝天、在地里刨食的农民，我自己呢……虽然认得几个字，不算完全的文盲，但和你看的这些、研究的这些深奥东西比起来，”
她的目光扫过他手边那本天书般的外文书，苦涩地扯了扯嘴角，“基本上……也算是什么都不懂。一个来自农村，没什么大见识，格局也许就这么点大的姑娘。”
她说完，便紧紧闭上了嘴，一瞬不瞬地看着他。
陆北辰翻书的动作彻底停了下来。
时间仿佛被无限拉长。
久到苏念卿几乎要承受不住这令人窒息的沉默，几乎要狼狈地移开视线，或者干笑着用“我开玩笑的”来掩饰过去时，他终于开口了。
他的声音低沉，平稳，听不出什么波澜，“没有如果。”
四个字，干脆利落，将她假设的一切前提都彻底否定。
苏念卿的心猛地一沉，像是坠入了冰窖。
果然……还是她痴心妄想了么？
没有那些意外和流言，他的人生轨迹里，根本不会有她苏念卿的位置。
然而，他停顿了一下，目光依旧锁着她的眼睛，补充了一句，“现在这样，很好。”
苏念卿在心里反复咀嚼着这几个字。
没有否定她，甚至肯定了现状。
他回避了“情感”，回避了“可能”，只是肯定了“现状”。
现状是什么？
是责任，是约定，是既成事实的婚姻关系。
自那晚近乎摊牌的拷问后，苏念卿像是终于想通了，或者说，是强迫自己“想通”了。
她不再像之前那样，刻意去捕捉陆北辰看向她时的眼神里是否藏着别样的情绪，不再费尽心机去设计那些如今看来略显幼稚的试探，也不再日夜纠结于他那句“现在这样，很好”的背后，究竟藏着几分真情，几分责任，几分无奈之下的妥协。
她开始尝试着，把更多的精力放在自己身上，放在那些能让她自己变得更好、更强大的事情上。
她更加积极地跟着周工往试验田跑，不仅完成分配的任务，还会主动请教更深入的土壤改良和病虫害防治技术，拿着小本子认真地记录。
她重新翻出那份副业发展建议书，结合陆北辰之前的批注，以及自己后续的思考，一遍遍地修改、完善细节，试图让它更具可操作性。
甚至，在夜深人静，在陆北辰已经睡熟后，她会悄悄地爬起复习那些陌生的高中课本，为那看似渺茫却并非完全无望的高考恢复机会，默默地积蓄着力量。
她不断地在心里对自己说：苏念卿，重活一世，你的目标是什么？是考大学，搞事业，虐渣男，独自美丽！
现在，陈建国那个渣男已经被你彻底摆脱，事业刚刚看到一点雏形，大学还不知道什么时候恢复招生，前程未卜，你却在这里为了一个男人的心意，整日里辗转反侧，患得患失，这岂不是本末倒置？
前世那场因为恋爱脑导致的悲剧，教训难道还不够深刻吗？何必自寻烦恼？
她甚至开始刻意忽略陆北辰与林晓雪在知青点那些不可避免的工作接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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