宫外的时疫如野火燎原,烧得紫禁城人心惶惶。前朝议论纷纷,奏折堆满御案,皆言疫情失控、民心不稳。
昭妃沈眉庄产后将满一月,正由宫女扶月伺候着在窗边缓缓走动,活动筋骨。她气色红润,姿态却依旧保持着产后的谨慎。
“娘娘,”藏云脚步轻捷却面带凝色地进来,低声禀报,“翊坤宫传出时疫,一个浆洗宫人病得厉害。紧接着,之前得罪过华妃娘娘的富察贵人也染上了,已是高热昏沉。”
沈眉庄抚着窗棂的手微微一顿,果然来了,且这开端,与前世那般相似,又因她这只重生之蝶的翅膀,有了微妙的不同。
“还有呢?”她声音平稳,听不出情绪。
“碎玉轩的莞贵人……也病倒了,听闻病势极凶,已见了红,温太医在里面守着,龙胎……怕是悬了。”藏云的声音更低了。
沈眉庄眸色深沉。华妃跋扈,却未必敢直接对皇嗣下手,这背后,少不了曹琴默那条毒蛇的“精心筹划”与皇后的顺水推舟。
“莳嫔那边有何动静?”她想起同样与华妃不睦的夏冬春。
扶月忙回话:“回娘娘,莳嫔从圆明园回来后便从咸福宫迁宫到钟粹宫了,今日有两个粗使宫人也出现了症状,但莳嫔主子万幸无恙。敬嫔娘娘也即刻下令将莳嫔的居所严密隔开,一应饮食起居都由绝对可靠的人经手,夏家也出手了,动作极快,防得铁桶一般。”
沈眉庄微微颔首。夏家对女儿也确真心疼爱。敬嫔平日不显山露水,关键时刻倒也果决。“曹琴默,你可不要怪我了。”
皇帝下朝时,眉间拧成的川字久久未散。才踏入景仁宫,便见皇后迎上来,脸上亦是遮不住的忧色。
“皇上,”她声音发紧,“……出事了。”
太医们跪了一地,为首的章弥颤声禀报:“皇上、皇后娘娘,富察贵人殁了,莞贵人……不幸小产,龙胎未能保住。温太医已竭尽全力,不眠不休止住了贵人血崩,眼下高热稍退,性命无虞,只是人还未醒。”
皇帝闭了闭眼,声音沉冷:“太医无用。”
翊坤宫中,烛火通明。华妃瞧着皇帝连日忧心,自己也跟着心焦。“江城、江慎,”她下令,“将所有古籍医术,都给本宫翻出来!治不好时疫,皇上如何安心?本宫就看不得皇上忧心。”
她亲自陪着两位太医翻查典籍,熬得眼底泛青。她固然有争宠之心,但此刻想起皇帝紧锁的眉头,那份不忍也是真心。颂芝瞧着自己娘娘,心疼不已,但也不敢再劝。
碎玉轩内,药气浓得化不开,温实初双眼赤红,白发已熬出了好几缕,袍角沾着点点药渍,已在这殿内守了整整三日。他亲自煎药、施针,甚至连家都未曾归,不在碎玉轩就在太医院,只为随时应对她反复的高热。
“温大人,您去歇歇吧。”槿汐忍不住劝道。
他摇头,声音嘶哑:“时疫凶险,高热虽暂时压下,但病根未除,若再反复,只怕……”他没有说下去,只将新换的湿帕子递给流朱,轻轻覆上甄嬛滚烫的额头。
他并非没有更峻猛的方子,但那些虎狼之药,他绝不敢用在气息奄奄的甄嬛身上。加一味药减一味药,斟酌再斟酌,在太医院的案桌上散乱了一张张的方子雏形。
江城兄弟看了一日典籍从翊坤宫回太医院时,偶然瞥见温实初案上的草稿——其中有一张揉搓皱巴的,正是他几经斟酌,因药性太猛而未敢用于甄嬛的初版时疫方。二人如获至宝,偷偷抄录,又擅自加重了几味药材,拿垂死的宫人试药,竟真的压下了病情。
而同一时刻,皇后宫中正收到夏家暗中递来的“铁证”——证据直指华妃指,用染疫宫人之物陷害富察贵人和莳嫔。“皇后娘娘,我们的人突然收到的信息,但信息可信?”剪秋看着正在写字的皇后,皇后将字写好后递给了剪秋。
皇后抚着夏家递来的密报,对剪秋幽幽道:“华妃总仗着年家势大,却忘了夏家是包衣中的地头蛇。人家夏家对着这女儿可疼着呢,无端被陷害,还在是身怀皇嗣的时候,怎会无动于衷?曹琴默动用年家人散布时疫之物,当真以为能瞒天过海?”她将一枚玉佩放入证物盒中——正是年前华妃赏给曹琴默的那枚。“去告诉夏家,本宫会给他们一个交代。”皇后唇角勾起一丝冷笑,将自己设计甄嬛小产一事,也一并织入了这张栽赃华妃的网中。皇帝闻奏勃然大怒,要将华妃降为答应,褫夺封号,只待次日天明宣旨。
永寿宫正殿外头传来佩兰带着哭腔的惊呼,她踉跄着跑进来,脸色惨白:“昭妃娘娘!不好了!我们小主……我们小主听闻时疫凶猛,又惊闻莞贵人之事,受了惊吓,腹痛难忍,怕是……怕是要发动了!”
沈眉庄心头一凛!陵容的产期尚不足月!“藏云快去照应!立刻去请太医和稳婆,要快!苏合,佩兰,扶好你们小主,千万稳住!扶月,看好六阿哥。”永寿宫宫人进出匆匆,紧张的气氛陡然升级。沈眉庄忧心不已,时疫未平,皇子若将于此危难时刻降生,绝非吉兆。
“皇上,皇后娘娘,永寿宫的泠常在发动了。”苏培盛向前禀报。“摆驾永寿宫。去看看。”皇上说完就大步流星离开了景仁宫,皇后赶紧跟上,身后的几名太医也紧跟前来。
永寿宫东配殿内沈眉庄在外间坐镇指挥,眉头紧蹙,见皇上皇后前来,赶紧相迎。安陵容此番受惊早产,过程格外艰难。内室里断断续续传来她压抑的痛吟,
这时华妃却领着江城、江慎,疾步踏入永寿宫。“皇上!时疫方子找到了!”她语带欣喜,眼下乌青却掩不住倦色。
江诚适时呈上药方:“此乃微臣与家弟根据古籍,结合眼下时症调整而成,已在几名症状稍轻的宫人身上试过,确能退热。”
皇帝接过药方,仔细看着并递给随行的太医,紧锁了数日的眉头终于略有舒展:“好!若能控制疫情,太医院有功!即刻按方配药,分发各宫!”
“臣等遵旨!”几位太医领命。随后紧紧握住华妃的手:“世兰,辛苦你了。晚些时候,朕再去看你。”
恰在此时,内室传来一声虽不洪亮却清晰可闻的婴儿啼哭!稳婆抱着大红色襁褓喜气洋洋地出来:“恭喜皇上,恭喜昭妃娘娘,泠常在诞下了一位小皇子!母子平安!”
皇帝上前,看着襁褓中因早产而显得格外瘦小的婴儿,那孩子哭声细弱,小脸皱红。他沉吟片刻,目光扫过刚刚呈上的时疫方子,开口道:“这孩子生于时疫危难之际,却能安然降生,恰逢良方初成,可见是个能逢凶化吉的。好生抚育着。”
内室中虚脱的安陵容听到此言,苍白的脸上终于露出一丝宽慰的笑容。
送走圣驾,沈眉庄才得空去看望安陵容。产房内血气未散,安陵容虚弱地躺着,见到沈眉庄,眼角便渗出泪来:“姐姐……今日若非姐姐坐镇,妹妹真不知如何是好……那产婆,接连2个产婆,又是红花,又是压胎位的,还有,还有那传话的小太监,若非藏云抓住了她们,我怕今日就”
沈眉庄坐在床边,握住她冰凉的手,语气温和却带着力量:“妹妹辛苦了,现已平安产子,幸亏如今方子已得,时疫可控,皇上又亲口定了调子,免去孩子“生于不祥”的污名,你且安心将养,万事有本宫。”
安抚好安陵容,沈眉庄回到正殿。藏云悄声上前禀报:“娘娘,底下人查到,时疫爆发前,曹贵人身边的音袖,确实曾与翊坤宫一个被处置的宫人以及碎玉轩一个负责采买的小宫女有过接触。” 沈眉庄与藏云示意,藏云快速离开永寿宫,转眼就隐身宫道。
养心殿内,艾香袅袅,却驱不散帝后之间的暗涌。皇后见皇上神色松动,再度提起华妃涉嫌残害妃嫔、谋害皇嗣一事,语带沉痛。皇上指节轻叩御案,沉吟未决——前线战事正倚重年羹尧,此刻华妃又刚献上时疫良方,功在社稷,实不宜严惩。
正僵持间,殿外忽传甄答应求见。她步履从容,呈上人证物证,条理分明地为华妃辩白。不过片刻之间,所有罪责尽数转向曹琴默一人身上,指她背主妄为、欺上瞒下。
皇上顺阶而下,当即下旨:曹琴默赐死,温宜公主交与敬嫔抚养。敬嫔此前曾力保夏冬春与其腹中龙胎平安,皇帝誉其“细致堪托”。甄答应因举证有功,晋为碧常在。
旨意接连而下:昏迷中的甄嬛晋为莞嫔,以慰失子之痛;新诞皇子的泠常在,则晋为贵人。风波过后,华妃得知自己竟险些被贬为答应,甚至还背负上残害皇嗣的滔天罪名,惊怒之下,扬手便将手边的茶盏掼了个粉碎。
“皇后那个老妇!还有曹琴默那个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贱婢!”她银牙紧咬,眸中淬火。她当初不过暗示曹琴默给富察贵人一点教训,谁知这蠢货竟敢假借她的名头去谋害有孕的妃嫔,手段粗陋,还险些将她拖下水。
幸而碧常在不知从何处寻来了证据,替她洗清了冤屈。华妃凤眸微眯,怒气渐平,算计又起:“颂芝,去将哥哥前日送来的那柄推脸玉轮找出来,赏给碧常在。她……倒是个懂事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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