除夕夜,紫禁城内外灯火如昼,保和殿内更是金碧辉煌。皇上与皇后端坐高位,接受着宗室亲贵与后宫妃嫔的朝贺。丝竹管弦之声不绝于耳,觥筹交错间,一派盛世华章。
席间,皇上目光扫过下首,唇角带笑:“老十七今年倒是准时。”
果郡王允礼应声而起,一身常服在满殿华彩中更显清雅,他执礼从容:“皇兄的除夕家宴,臣弟岂敢怠慢。”言谈间风姿清举,引得不少宗室女眷暗暗侧目。
甄嬛端坐妃嫔席间,望着果郡王清隽的侧影,再悄悄瞥向主位上已显富态的皇上,心中蓦地泛起一丝难以言喻的怅惘。她垂首默默饮尽杯中酒,温热的液体却暖不了心头那点莫名的凉意。坐在她身后的浣碧,更是看得痴了,连手中执壶倾斜,酒水漫出都浑然不觉。
“姐姐且看。”安陵容轻轻碰了碰沈眉庄的衣袖,目光示意甄嬛主仆的方向。
沈眉庄不动声色地扫过,唇角微弯,执起酒盏轻抿一口:“各人有各人的缘法,强求不得。”
酒过三巡,皇上龙颜大悦。皇后适时温婉笑问:“皇上今日格外开怀,可是前朝有什么喜讯?”
“西北大捷!”皇上声如洪钟,举杯畅饮,“年羹尧平定罗卜藏丹津之乱,尽获其人畜部众。华妃,你兄长此次立下大功,年后班师回朝,朕定要重重嘉奖。”
华妃闻言,立即起身敬酒,丹蔻指尖映着琉璃盏,语带得色:“前朝有哥哥效力,臣妾在后宫尽心,都是应当的。”她眼波流转,刻意在“应当的”三字上稍作停留。
皇上眉头几不可见地一蹙,却还是仰首饮尽了杯中酒。
沈眉庄与安陵容交换了一个心照不宣的眼神。时机已到。她从容起身,声音清越如玉石相击:“臣妾恭喜皇上、皇后娘娘,今日可谓双喜临门。”
皇后含笑问道:“庄贵人何出此言?”
“臣妾今晨身子不适,请太医诊脉,方知已有两个月身孕。”沈眉庄声音清越,沈眉庄声音清越,在寂静的殿中格外清晰。
皇上大喜过望,未等皇后开口,便朗声笑道:“好!好!庄贵人,你很不错!”他当即命人速往寿康宫报喜,又看向沈眉庄,目光中满是赞许,“前有你父镇守济州,今有你胞弟沈青峰在此战中亦表现英勇,沈家教子有方。如今你又为皇家开枝散叶,朕心甚慰!”
皇上正欲提及晋封之事,皇后却抢先温言道:“庄贵人有孕确是大喜,按宫中旧例,不如待皇嗣平安降生后再行晋封,以示郑重,也全了规矩。”
皇上脸色微沉,正要开口,竹息恰在此时奉太后之命前来。她先向帝后行礼,而后转向沈眉庄,声音平和却清晰地传遍大殿:“太后娘娘听闻喜讯,甚为欣慰。娘娘说,庄贵人平日最是孝顺知礼,如今恰在西北大捷、普天同庆之时诊出喜脉,可见是至诚孝心感动上天,方得此吉兆。太后以为,皇上该当重重嘉奖,以彰孝道,亦显天恩。”
皇上闻言,眼中闪过精光。太后此言,巧妙地将沈眉庄的孕事与西北战功、上天眷顾联系在一起,正是宣扬君权神授、国运昌隆的绝佳时机。他当即抚掌笑道:皇额娘所言极是!天意民心,皆不可负。传朕旨意,晋庄贵人为嫔,赐居永寿宫正殿!皇后依旧是面露温和的笑容,但指尖在袖中狠狠绞紧了帕子。
满殿恭贺声中,安陵容忽然以帕掩口,发出一声压抑的轻呕。齐妃立时嗤笑出声,语带讥讽:“哟,泠常在这是怎么了?别是看着庄嫔有孕,自己也跟着有了吧?”
安陵容怯生生抬眼,面色微白:“回齐妃娘娘,臣妾不敢妄言。只是这几日总是头晕恶心,食欲不振……”
皇上心情正好,想着近日确实常召幸泠常在,便立即宣章太医上前诊脉。片刻后,章太医跪地贺喜:“恭喜皇上,泠常在脉象如盘走珠,虽尚浅滑,但确为喜脉无疑!”
竹息适时补充,声音不高却足以让皇上听清:“恭喜皇上,泠常在也是个有孝心的,这些时日常随庄嫔去寿康宫伺候,太后也夸她乖巧可人。”
皇上龙心大悦,正欲开口,皇后再次温声劝阻:“皇上,泠常在才晋位不久,若再行擢升,恐不合宫规,也易惹非议。”她语气恳切,俨然一副维护宫规的贤后模样。
安陵容眼底掠过一丝恰到好处的失落,却仍保持着温顺得体的微笑,深深垂下头去。
沈眉庄见状,柔声开口:“皇上,皇后娘娘思虑周全。只是泠常在既已有孕,再住在延禧宫西配殿着实委屈。永寿宫东配殿尚且空置,宽敞明亮,不如让泠常在搬来与臣妾同住。我们姐妹二人也好互相照应,一同静心养胎。”
皇后已接连阻拦两次,此刻不便再言。皇上略一沉吟,当即准奏:“庄嫔考虑得甚是周全。就依你所言,准泠常在迁居永寿宫东配殿。泠常在侍奉太后有功,如今又怀有龙裔,朕心甚慰。特赐尔母正六品‘清安人’之号,以彰其教女有方。”
安陵容感激地望了沈眉庄一眼,即刻离席,行至御前正中,端端正正地行下大礼,声音清亮而恭谨:“臣妾叩谢皇上、太后娘娘天恩!臣妾与母亲感激不尽,铭感五内!定当日夜祈福,愿皇上万岁康健,太后娘娘千岁吉祥。”皇上对泠常在的乖巧很是满意,竹息也满意点头微笑。
此时下首的贤贵人忽然起身,声音带着几分刻意的娇柔与急切:“臣妾也要恭喜皇上,今日可谓是喜上加喜——臣妾已有三个月身孕了!”
满殿哗然。皇上喜不自胜,连声道:“好!今日当真是天佑大清!” 他略一沉吟,目光若有似无地掠过皇后端庄的侧脸,随即下旨 “富察氏性情柔嘉,蕙质兰心,今有孕之功,晋为嫔,赐号‘惠’!”
华妃盯着富察氏那掩不住的得意模样,指甲几乎要嵌入掌心。这一声“惠”字落下,皇后端凝的眉宇几不可察地一舒。她强撑着雍容笑颜,袖中的手却攥得生疼,额角渗出细密汗珠——纵然“贤”字之辱已消,可这接二连三的喜讯,仍如钢针般扎在她的心头。
宴席终散,景仁宫内旋即传来瓷器迸裂的清脆声响。皇后扶额崩溃喊道:剪秋,本宫头好痛啊......剪秋看着皇后苍白如纸的脸色,紧张地为其按压着太阳穴。
皇后扶额冷笑,声音里透着一丝疲惫与狠厉:三个孕妇......好,真是好得很。”她仰起头,眼中是望不到底的悲凉,“皇上啊,先前用“贤”字来扎本宫的心,如今见后宫有孕者众,便忙不迭地换了温和些的“惠”字,怕是觉得本宫这个皇后心是石头做的。” 泪水终是滑过她冰冷的脸颊,声音也随之破碎,“剪秋,本宫的大阿哥啊......大阿哥若还在......
这一夜,紫禁城的红灯笼映着皑皑积雪,煌煌灯火照亮了九重宫阙,也照见了朱墙之内,照见多少人的欢喜,又照见多少人的不眠。
喜欢眉间江山请大家收藏:(m.tcxiaoshuo.com)眉间江山天才小说更新速度全网最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