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窖里的黑暗浓稠得如同实质,时间在其中失去了刻度。苏念靠在铁皮箱上,闭着眼,却没有丝毫睡意。大脑像一台高速运转的精密仪器,反复推演着与老刀可能的各种交锋,权衡着每一分筹码的价值与风险。
不知过了多久,角落里传来一声极其细微的、如同幼兽呜咽般的呻吟。
江迟醒了。
苏念立刻睁开眼,在绝对的黑暗中,精准地“望”向声音传来的方向。她没有动,也没有立刻点燃油灯,只是倾听着。
那呻吟之后,是几声压抑的、痛苦的抽气,伴随着身体在冰冷地面上细微的摩擦声。他似乎想移动,却牵动了左肩的伤口和因药物而依旧混沌沉重的身体,发出一声闷哼。
“……水……”嘶哑干裂的声音,几乎微不可闻。
苏念起身,拿起水壶和那个边缘有缺口的粗陶杯,倒了些许清水。她走到他身边,蹲下身,没有立刻递过去,而是先伸手探了探他额头的温度。
依旧有些低烧,但比之前药物发作时那骇人的滚烫已经好了很多。冷汗浸湿的头发黏在额角,触手一片冰凉。
她将陶杯递到他唇边。
江迟像是久旱逢甘霖,急切地、小口却急促地吞咽起来,喉咙里发出满足而痛苦的哽咽声。几口冷水下肚,他似乎恢复了些许清明。
“……念姐?”他声音依旧嘶哑,带着不确定的试探和一丝劫后余生的依赖。在彻底的黑暗和孤立无援中,她的存在成了唯一可以确认的坐标。
“嗯。”苏念应了一声,声音听不出情绪。她收回陶杯,却没有离开,而是坐在他旁边的地上,隔着浓稠的黑暗,与他相对。
“我……我又看到那些……”江迟的声音带着恐惧的余悸,断断续续,“实验室……针……还有……船……”
“记得‘Klein’吗?”苏念打断他,直接切入核心。没有时间安抚他的情绪。
江迟的身体明显僵了一下。黑暗中,苏念能感觉到他呼吸的骤然急促。
“……记得。”他声音发紧,“那个名字……那个电子音……叫过这个名字……在……在给我注射的时候……”
“还有呢?关于他,任何细节。”苏念追问,语气冷静得像在审阅文件,“外貌,口音,习惯动作,哪怕一个模糊的轮廓。”
江迟用力喘息了几下,似乎在努力对抗着记忆带来的眩晕和痛苦。“……看不清脸……光线很暗……他好像……很高,很瘦……戴着……口罩和护目镜……说话……没有语调……像机器……”
他顿了顿,似乎在捕捉某个一闪而过的碎片,“……他的左手……小拇指……好像缺了一截?还是戴着什么……反光的东西……记不清了……”
缺了一截小拇指?或者戴着特殊的指套?苏念将这个细节记下。这或许是一个重要的识别特征。
“关于那艘船,‘人鱼号’或者‘海洋探索者’,还有那个坐标区域,”苏念继续问道,声音压得更低,“除了我们之前看到的,还有什么?特殊的结构?不寻常的货物?船上人员的分工?任何异常都可以。”
江迟陷入了更长时间的沉默,只有粗重的呼吸声显示着他正与混乱痛苦的记忆搏斗。地窖里安静得能听到彼此的心跳。
“……船……船底……”他终于再次开口,声音带着一种难以置信的恍惚,“……有东西……不是正常的船舱……像是一个……可以打开的……隔离舱门?很大……他们在那里……吊装……那些白色的桶……”
隔离舱门?水下作业?苏念的心跳漏了一拍。这超出了普通货轮的范围。
“……还有……声音……”江迟的声音开始颤抖,“……从很深的海底传来……一种……规律的……像是……信号?还是……机器运转?很低沉……呜……”
海底信号?机器运转?
苏念的脑海中,瞬间将“人鱼号”、可疑坐标、水下隔离舱、海底异常声音、Klein的实验室、神经植入物……所有这些碎片拼凑在一起,一个更加惊人、更加黑暗的猜测浮出水面——
周凛和那个所谓的“深海”组织,在那片公海边缘的海域,进行的恐怕不仅仅是走私!他们可能在那里有一个隐秘的、进行着非法人体实验和某种尖端技术研究的……海底基地?!
而这个基地,与父亲调查的境外集团,与江迟身上的异常,甚至与那个代号“Klein”的人,都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
这个猜测让她后背窜起一股寒意。
如果真是这样,那他们掌握的,就不仅仅是扳倒周凛的罪证,更是足以引爆一个惊天秘密的钥匙!
这钥匙,太烫手了。但也……更有价值了。
她吸了一口气,压下心中的惊涛骇浪。
“很好。”她对江迟说,声音恢复了惯有的冰冷和平静,“记住这些。明天,我们需要用这些信息,去和一个‘朋友’做笔交易。”
“朋友?”江迟茫然地重复,声音里充满了不信任和恐惧。在他有限的认知里,除了苏念,外界的一切都充满危险。
“一个或许能帮我们活下去,也或许会立刻卖掉我们的‘朋友’。”苏念站起身,声音里听不出丝毫情绪,“抓紧时间休息。天亮之后,还有一场硬仗。”
她走到煤油灯旁,终于划燃了火柴。
“嚓——”
微弱的光晕再次驱散部分黑暗,照亮了江迟苍白脆弱、却因刚刚的记忆挖掘而显得异常疲惫的脸,也照亮了苏念那双深不见底、此刻却燃烧着冰冷决绝火焰的眼睛。
黎明前的微光,从未如此沉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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